不過荊軻保證,如果兒子要是敢在家里的墻根下來那么一副山水畫,一定把他揍得連他親娘都不認識。
放眼望去,約莫看到了幾張熟臉,濮陽城里的人們老了些,孩子長大了點,歿了一些人,又添了新的孩子,一代代,一輪輪,一切都在緩慢有序地生長、迭代著。
若是心粗點兒的,不去看人的臉,不為離開的人憂傷,不再去回憶逝去的過往,那也感受不到太多的物是人非。
濮陽早早就被平穩地收進了秦國的領土,秦國東進的暴風似乎只是在它的城頭上稍稍撫了一下,換了面旗子確認主權后,就接著掠向東邊的其他國家。
所以衛國在秦國那種摧枯拉朽的兼并中,愣是沒有遭受一星半點的戰火摧殘,城內還能保持相對穩定的生活和商貿,酒肆中的舞樂時而響起,在這亂世也算是朵獨樹一幟的奇葩。
雖然城中多事,曾幾何時還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但好歹城墻上沒有一個坑,城頭也沒飛進一支箭,人們終究沒為生存而焦慮太久,比起其他被戰亂踐踏得面目全非的地方,這里簡直是仙境般的存在。
倘若非要說與當初有什么不同的,那最明顯的,大概就是昔日繁盛的呂家,如今已經……
荊軻想到此處,馬車正且經過青陽居的門外,原以為會看到一副凋敝的敗景,卻忽聞一聲清脆的鶴唳。
兩只仙氣凌然的丹頂鶴從院內展翅而飛,在空中優雅盤旋著上升,兩相追逐著飛入云端,時隱時現。
父子倆同時仰頭追去目光,荊剛驚嘆地叫起,而荊軻心覺一陣奇怪,段靈兒也湊來了腦袋,蹙眉不解。
在呂老夫人一眾遭到株連后,這里就被查封,仆人遣散,人去樓空,庭院也荒廢了,日漸破敗。
幾年前來時,院中枯草及腰,那兩只傲嬌的丹頂鶴也早已不知去向,怕是被人捉去做了鶴羹,靈兒還為那倆調戲過自己的鳥貨大哭了一場。
而如今這里又重新掛上了“青陽居”的門額,是新作的匾,黑底金漆,小篆筆挺。
大門瞧著也經過了修繕和刷漆,院中隱約瞥見人影晃動,樹木翡綠,生機盎然,門邊還有兩個守候的門仆,穿得干凈體面。
僅這幾眼看去,便覺得青陽居像是恢復了當年那樣的風采和講究,更別說方才那兩只羽翼豐滿的丹頂鶴,在養鶴人哨音的指引下,正自空中緩緩回旋而下,有去有回,看來這院子一定有主家在打理。
夫妻倆欣喜地對視一眼,立即叫停了馬車,讓阿云和孩子們留下,自己二人則一前一后地走近青陽居的大門。
而呂萌在后面的車上也注意到方才丹頂鶴的動靜,猛地探身出窗,大叫一聲“啊”,然后忙不迭地躥下了車,帶著蒙毅和兒子一起過來。
“我記得前年回來時還沒有這樣呢,這是怎么了?”呂萌對著門仆張口就問。
門仆大概是新人,并不認得她,但見打扮也能看出是哪家的夫人,便恭敬行禮道:“請問幾位有何貴干?”
呂萌的兩只眼睛已經飛到了院內,探頭邊望邊問:“這是濮陽呂氏的青陽居嗎?”
“是。”
“東家是誰?”
門仆一愣,心想她明知故問,依然禮貌答道:“東家……便是東家,呂氏的東家。”
呂萌驟然恍悟,笑問:“是不是呂僅?”
“東家名諱,小人不好直呼的。”
“那就是了!”呂萌一拍手,“一定是小僅把宅子給買了回來,他在里面嗎?”
門仆想了想:“今日是沒有來的,若是夫人想——”
“快,走!”呂萌飛揚著神色打斷他,一個轉身揮揮袖子,“快回家,我要去見他!”
可她話剛出口,忽然想起自己在濮陽哪里還有家?
老屋被封了,曾經的正方側室一大家子人全都擠在呂從革的宅子里渾渾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