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自呂氏,是大商呂僅的姑母,呂氏拿著朝廷的命書,把持著整個帝國的酒、鹽、鐵、馬四項命脈生意。
大東家呂僅的堂弟要成婚,整個呂氏都為之慶賀張羅,雖說物件置辦上簡單低調,但人場捧得足夠旺,連遠在咸陽的蒙夫人呂萌也攜家帶口地趕來赴宴。
君府門前熙熙攘攘,祝賀的,赴宴的,看一眼熱鬧就走的,而門口除了君府的人,蒙毅和呂萌夫妻也代表呂家在旁邊招呼客人入內。
遠處,一個白衣黑裳的中老年男人緩步走在人群中,灰發灰須,鬢角霜白,風度翩翩卻滿臉滄桑,約莫年近半百,一雙琥珀色的清亮眸子幾十年不變。
他身背一把筑琴,見城內熱鬧,就問向路人前面發生了什么事。
“你竟不知道?”路人奇怪地瞥他一眼,“今日衛君大婚,咱們都等著去看新人吶,誒,瞧你樣子,是外地來的吧,也難怪不知道,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男人快步跟上,隨著如潮的人群來到衛君府外面的街邊。
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來到這座城里,如今終于還是來了,這里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他思緒涌動,企盼著伸頭張望著君府門口。
衛君出來了,他知道,那是她和先衛君的兒子。
男人忽然有點害怕見到故人,心生一絲退縮,表現的手足無措,轉身逆著人流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得溜走。
“高……高兄?”一人喊住了他。
男人轉過身,覺得自己應該不認得這人,但方才見他站在門口迎客,那也應該是君府或者呂家的人。
“真的是你,我是蒙毅啊,是荊軻的朋友,你還記得嗎?”
“蒙……毅?”男人瞇起眼睛想了想,似曾相識地點點頭。
蒙毅笑道:“二十年前我們曾在濮陽見過的,后來又在薊城也見過,可始終沒能聊得太多。”
男人這才想起,恍然道:“原來是蒙兄,承蒙不忘,這么多年還記得在下。”
“你這身打扮啊,我老遠就看到你了,還背著筑呢,你怎么來濮陽了?也算來得巧了,今日內侄大婚,來了就進來坐吧。”
不容他開口,蒙毅就熱情地拉著他進了君府,給他往大堂里安排了一處空席,好酒好菜招呼起來。
男人謝過之后,目送他出屋去忙,環顧四下,滿屋子的賓客熱火朝天地聊著,可他都不認識,只能干坐著。
有人見他帶著筑,便來問是不是來奏樂的琴師?還要他趕緊來上一曲。
他微笑著拒絕了,夾了兩口菜,很快又覺得無聊,就背筑離席,到院子里轉悠。
深入宅后,便能遠離前面喧囂的筵席,男人也終于從鼎沸的人聲中逃離出來,獲得兩刻喘息的機會,放松下來看看景。
這是個和那年一樣的仲秋時節,氣候宜人,陽光炫目,景色美好得不真實。
院子里蕩漾著靜謐清甜的桂香,小橋風雅,流水清冽,環環繞著一棵槐樹流淌。
槐樹無花,葉落溪上,男人沿著小溪走向那樹,仰頭嘆了口氣。
“你來了。”
一道悅耳的女聲自身后響起……
這聲音比之二十三年前并沒太大區別,只又是添了年歲的緣故,而更顯端莊矜重。
男人稍一怔神,沒有回頭去看,目光平靜如水,望著槐樹輕點一下頭:“來了。”
身后來人并無太多喜悅或是感懷,就這么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沒再出聲。
許久,男人終才鼓起勇氣轉過身,此時風起一陣,正如當年初遇的秋天……
庭中落葉輕卷,兩人的發帶衣裙隨風微蕩,一派釋懷又無言的重逢場景,大概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