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大山溝,鄉圩場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了。外婆瞄準一個時機,在圩場旁占了個空地,搭建了一間小木屋,賣起了南雜。這下,外公成了外婆的私用會計,兩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居然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生活水平也大有改觀。
說起生意上的精打細算,外婆對外公不得不佩服了,但這樣,外婆會不會一改往日的粗俗、大大咧咧而變得斯文優雅呢?可能有些變化,那就是她和外公的爭執少了,家里多了一些歡聲笑語。
常常關了南雜店門,在夕陽似火的傍晚,外公挽起褲腿,走入波光粼粼的東江河里網魚,外婆則站在河岸,深情地看著外公,然后在魚躍出水面的時候,歡呼著,有點小女人的樣子。她說,這才像是生活。
外公臨走前,外婆守在外公身邊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子孫們都勸她歇息一會,她卻擺擺手說,幾十年來,都是外公圍著她轉,她本該是圍著外公轉才是啊。現在,她不正是圍著外公轉么?幾句鄉下人的俗話,說盡了外婆的愛情觀和命運觀,把一個女人真實的心思暴露無疑。
外公走后,外婆一下就變老了很多,常常拿出外公寫下的字字句句,傻愣愣地看了又看。我問外婆看懂了嗎?外婆搖頭。我便讀給個外婆聽。外婆打斷我的聲音,她要把這些字字句句當冥幣燒給外公。外婆說,那些字句看多了,也看膩煩了,再說,它們認識外婆,外婆不認識它們啊。
但今年,外婆突然來了個大轉彎,脾氣溫和了,性格不急了,講話柔軟了。我不明就里,笑話外婆。可外婆一臉嚴肅地告訴我,那是外公的魂魄附在了她身上,她也要隨外公而去了。我說,呸呸呸,外婆瞎說話。外婆卻笑了,人和人打打鬧鬧了一輩子,還不是為了共同過下去,白頭到老。
突變后的外婆,去外公墳塋前燒紙錢,添新土的時候多了起來,也不管是不是上香日子。正如今年春天,清明未到,她便帶我上山看外公了。她如常站在外公的墳塋前絮絮叨叨講很多很多的話,然后點燃了外公寫下的字字句句。
忽然,我看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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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被點燃的字字句句里寫有——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啊,這不是外公對外婆忠貞不渝的表白嗎?我驀然知道,一生粗俗的外婆早懂了那些字字句句的深意,只是她不知道如何表白,唯有把它們付之一炬,再把那顆愛情的火種,永遠地留在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