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氣氛逐漸歡快起來。
酒過三巡之后，韓愈眼中又有堆滿了擔憂之色，忍不住唉聲嘆氣，說：“如果是兩年前的皇上，皇甫镈再怎么奸詐狡猾，也不必擔心。皇上自有分寸。”
黃鸝問道：“那現在為什么要擔心呢？”
韓愈嘆道：“因為現在的皇上和兩年前的皇上，完全是兩個人。”
黃鸝問道“此話怎講？”
“皇上平定了淮西之亂，將天下大權重歸于朝廷，乃是大唐中興之主，豐功偉業，有目共睹。也因此志得意滿，甚至剛愎自用，自認為將天下掌握于掌心，所以漸漸聽不進他人的逆耳忠言，只是喜歡聽好聽的話。身邊的人便想方設法絞盡腦汁哄皇上開心。”
“黃甫博就是這么上位的，他在民間搜刮錢財，送給皇上，惹得皇上龍顏大悅，漸漸從戶部度支司爬到宰相的高位。”
黃鸝提到皇甫镈，又氣得咬牙切齒。
“你對皇甫镈了解倒是挺多。唉，當今皇上或許是年紀大了，變糊涂了。年老之人，都會有一個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對于死亡會心生恐懼，咱們皇上也是如此。他害怕死亡，害怕衰老，渴望長生，就好像當年的秦始皇一樣。當年的秦始皇派遣徐福率領三千童男童女下，遠赴海外，找蓬萊仙島，尋長生之藥。如今咱們的皇上也派了不少人，去搜尋各種長生之道。皇甫镈見皇上追求長生，便建議派遣大隊人馬去扶風縣，迎佛骨入宮，希望佛祖保佑讓皇上長生。真是荒唐。幾千年來的帝王，哪有超過百歲之壽的？”
韓愈越說越生氣，卻也越說越傷心，忍不住老淚縱橫。朵朵淚花都是對皇帝之失望。
韓湘本來想勸韓愈注意一下言辭，免得被政敵抓住把柄。不過想到韓愈已經被貶到潮州這種接近海角天涯的地方了，就算政敵想整他，還能怎么整？
破罐子破摔是也。
“如今各路牛鬼蛇神都出來獻寶，齊聚京城，京城變得烏煙瘴氣。我走之后，京城的局勢只會更糟。”韓愈舉起杯中酒，帶著眼淚一同咽下。
“朝中文武百官難道都不管事嗎？”韓湘問道。
“他們當中不乏正義之人，比如裴度大人。沒有他們求情的話，我可能已經死了。但是他們沒看到像我仗義執言卻被貶出京，就算想要給皇上建言，也不敢輕舉妄動，害怕步我的后塵。這或許也是皇上殺雞儆猴，希望文武百官不要在耳邊聒噪。”韓愈道。
“裴度大人就是咱們述異司的一把手吧？”
“正是。可是最令人擔憂的是咱們的述異司。述異司成立之初，是假裝搜集民風民俗采集詩歌，實則搜集民心所向，監察藩鎮動態，看有沒有人借怪力亂神之事蠱惑人心圖謀造反。現在的述異司是皇帝派出去求神問仙之用。真是令人唏噓。不信鬼神的人變得如此相信鬼神。人老之后，真的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嗎？”
“您雖然也年紀大了，但是還沒有老糊涂。”韓湘笑道。
“少拍馬屁！雖然我走了，但是還有裴度主持大局。你們述異司察事郎更要堅守本心，不要迎合圣意，去尋找祥瑞哄皇上高興。皇上越是信任鬼神，咱們就越要破除鬼神迷信之說。”韓愈叮囑道。
“孫兒銘記在心。”
“這次我被貶到潮州，雖然心中都有哀怨，但是也是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因為現在潮州發生了許多怪事奇案，而這些奇案都和怪力亂神有關。幕后之人索謀不小，想借此接近皇上。皇上馬上就要派人去潮州問個究竟。正好你過來了，你和這位黃姑娘先行一步，馬不停蹄直奔潮州，查清楚這些奇案的真相，或許能讓皇上認清所謂的一切怪力亂神都是人為，所謂的長生不老皆是虛妄。”
韓湘問：“潮州那邊發生了什么奇案？”
韓愈娓娓道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