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這雪雖說不大,可落在身上久了,也是會著涼的。”
司琴微微喘著氣,一邊說著,一邊往許舟身側靠了靠,好讓傘能將兩人都罩得嚴實些。
許舟瞧了瞧那把傘,又看了看司琴,開口道:“小雪不用這么麻煩,我倒不覺得冷。”
許舟剛要推辭,少女已將傘柄強塞進他掌心,許舟一愣,猶豫片刻,只得嘆口氣撐著傘。
司琴笑瞇瞇的靠了過來。
兩人身影漸沒入雪簾,她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西廂閣樓支摘窗忽然掀起半角。甘棠抱劍倚在暗處,蒼白指尖拂過窗欞冰花,目光追著雪地上并行的兩串腳印,直到梅枝不堪重負折斷的脆響驚散凝望。
碎瓊亂玉簌簌撲在傘面,司琴忽然踮腳拂去許舟肩頭雪粒:“廊下青磚結著琉璃冰呢,姑爺一會兒可得小心著些。二小姐住的地方雖說不算遠,可這一路的石板路被雪一蓋,怕是有些難走。”
纖細的手指擦過耳垂激起細微涼意,許舟偏頭時瞥見少女凍紅的鼻尖沁著水光,像極了初春將化的冰掛子。
“好。”
兩人并肩走著,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許舟的心思卻早已飄遠,他還在琢磨著待會兒見到二小姐該說些什么。是聊聊近日讀過的書,還是談談這冬日里的雪景?又或者問問二小姐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
轉過九曲橋,藥香混著沉水香從梅林深處飄來。許舟正琢磨著話題,袖口突然被輕輕拽動。司琴變戲法似的從暖袖里掏出個松綠荷包,緞面歪歪扭扭繡著對戲水鴛鴦,其中一只翅膀還少繡了半截金線。
但看得出來很用心。
“你做的?”
許舟接過,饒有興致的問道。
“嘿嘿,棠棠縫的鴛鴦頭,我繡的尾巴!”
少女獻寶似的晃著荷包,珊瑚耳墜子碰出細碎清響。見許舟珍而重之收入懷中,她得意地揚起下巴:“上回姑爺送的夕顏花,棠棠特意制成了干花囊……”
許舟喉間倏地發緊。
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負疚感。
此刻懷中的荷包突然變得滾燙灼心,恍惚又見兒時父親蹲在巷口嗦面的背影——父親帶自己去早餐,點了份炸醬面,一直說自己不餓,讓他吃。那時候許舟老感動了,覺得父親的背影都偉岸起來。
要不是在下一個轉角遇到他邊吃肥腸面,邊喝早酒,還給自己點了個腸,這份感動或許可以貫穿整個童年。
而現在,自己就像是那個時候的父親。
許舟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多謝了,我會珍藏的。”
明明自己送的花都是隨手采的,還讓兩人誤會自己是用心挑選的,人家還認認真真的回了禮……我丫的真該死啊。
不過,想到某個人,歪歪扭扭的繡著荷包,許舟就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噗嗤——”
司琴突然掩唇輕笑,指著他:“姑爺方才收荷包的模樣,活像捧著御賜金印的縣太爺!”
她故意學起官員踱方步,繡鞋在雪地劃出歪斜的之”字,斗篷上滾動的白狐毛沾滿晶瑩雪粒。
許舟:“……”
說笑間已至東跨院,虬結的枯枝在粉墻上投下猙獰暗影。司琴突然噤聲,輕輕叩響獸頭門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