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朝槿倚著紅木柱輕喘:“綠巧,喚娘親回吧……我乏了”
話音未落又嗆咳起來,指縫滲出暗紅血絲。
綠巧慌忙走向了那幾名貴婦人。
臺上云裳正展開最后一份詩稿。
須發皆白的評判先生突然踉蹌兩步,枯枝般的手攥得宣紙嘩啦作響:“此詩……此詩當浮一大白!”
他混濁老眼竟泛著水光,“‘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好氣魄!”
林疏雨攥著帕子剛要起身喝彩,習秋已附耳急語。
她霍然站起撞翻了茶盞,顧不得理會張夫人“疏雨怎的走了”的嗔問,拎著裙裾疾步穿過人群。
許舟望著廊柱陰影里晃動的金絲楠木匾,匾上"海納百川"四個鎏金字正在燭火里明滅。懷中人忽然輕扯他袖口:“姐夫看……”
順著她視線望去,二樓雅間珠簾后,已經有煙霧蔓延而處。
“看到了。”許舟將蘇朝槿往懷里帶了帶,“這場火,燒得值。”
許舟掌心緊貼著蘇朝槿冰涼的手背,另一只手環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
林疏雨轉過屏風撞見這幕,丹鳳眼幾乎瞪裂,髻上金步搖亂顫如風中殘葉。
二樓地板縫隙開始滲出青煙,可滿廳賓客渾然不覺。須發皆白的老先生枯指捏著詩箋,沙啞嗓音在大廳回蕩:“……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
“……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誰揮鞭策驅四運?萬物興歇皆自然。”
“羲和!羲和!汝奚汩沒于荒淫之波?”
鴉雀無聲中,梁柱突然爆出“噼啪”裂響。火星混著焦木屑簌簌落在老先生的素袍上,他恍若未覺,渾濁老淚滴濕了宣紙:“魯陽何德……駐景揮戈……”
“走水啦!”
尖叫聲撕破寂靜。
二樓護欄邊看熱鬧的小丫鬟們最先驚覺,繡花鞋踩翻果盤的聲音此起彼伏。老先生仍捧著詩箋喃喃:“浩然與溟涬同科……”
濃煙如巨蟒竄入大廳。
許舟攬著蘇朝槿疾退三步,避開被撞翻的鎏金香爐。
林疏雨踩著滿地狼藉沖來,翡翠耳墜在濃煙中晃出殘影:“快快快,許舟,帶著朝槿跑!”
“岳母小心!”
半截燃燒的帷幔轟然墜落,正砸在林疏雨方才立足處。
許舟護著蘇朝槿退至艙門,余光瞥見那老先生竟還立在臺上,火舌已舔上他袍角。
“救……救命!”
人群如退潮般涌向艙門,鑲玉腰帶與金絲繡鞋在推搡中散落滿地。某位貴婦的織金披帛纏住案幾,帶翻的燭臺瞬間點燃綢緞屏風。
“讓開!都讓開!”
林疏雨扯斷被勾住的瓔珞項圈,在習秋攙扶下擠到艙門。許舟突然將蘇朝槿打橫抱起,少女蒼白的面頰貼著他染血的衣襟,染血的帕子從袖中滑落。
“快,先帶朝槿走!”林疏雨大叫,頭頂橫梁突然爆裂。
許舟箭步沖過搖搖欲墜的艙門,踏板上火星四濺。
岸上夜風卷著江水腥氣撲面而來。
蘇朝槿在他臂彎里輕顫,發間木簪不知何時又滑落半截。眾人回首望去,三層畫舫已化作沖天火柱,將江面映得赤紅如血。
畫舫二三層的雕花窗欞已被火舌吞沒,濃煙如墨龍翻滾,裹挾著火星直沖天際。船板在烈焰中爆裂,碎木如雨點般墜入江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