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很大的勁兒,她們終于使林莎重新回到了解剖室,鄭晨和她的學生站在解剖臺前,看著鋒利的柳葉刀帶著輕輕的咝咝聲切開柔軟的肌肉,看著白色的肋骨被撐開,看著紫紅色的臟器露出來……事后,鄭晨非常驚奇當時是什么支撐著自己,更不知道是什么支撐著那個以前連蠶寶寶都害怕的小女孩兒。
……
第二天,鄭晨同李智平在一起待了一整天。李智平的父親是一名郵遞員,在這一天,他帶著兒子一遍遍地熟悉自己走了十多年的郵路。黃昏時,兒子第一次一個人走完了父親的郵路。出發前,李智平曾試圖把那個大郵袋裝到自己那輛心愛的山地車上,但怎么也裝不上去,于是他只好把郵袋放回爸爸那輛騎了十多年的舊飛鴿上,把車座放到最低,騎著它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盡管孩子已經把郵路和所有的郵遞點都記住了,但做爸爸的總不放心,從孩子獨自上路起,他和鄭晨就騎著自行車遠遠地跟著這個男孩兒。當這孩子騎到出路的終點——一座機關大樓的門口時,父親趕上來,拍拍兒子的肩說:“好了孩子,你看這活沒什么難的吧?我干了十幾年,本來可能干一輩子的,但以后只能由你來干了。爸爸只想告訴你,我這十幾年沒有送錯過一次郵件。這在別人看來也許沒什么了不起的,但我自己心里很自豪。孩子,記住,不管工作多平凡,只要你盡心盡責去干,就是好樣的!”
……
第三天,鄭晨去看望了她的三個學生:常匯東、張小樂和王然。前兩個孩子同李智平一樣,生長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中;只有王然稍稍不同,他的父親是著名的圍棋選手。
常匯東的父母是開理發店的個體戶。當鄭晨走進那個小小的理發店時,常匯東正在給今天的第三位顧客理發,理完了,那人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坑坑洼洼的腦袋,笑嘻嘻地連聲說好,常匯東的父親很過意不去,堅持不收他的錢,可那人卻執意要給。第四位顧客仍點名讓孩子理發,當常匯東給他披上罩單的時候,他說:
“小鬼,在我腦袋上好好練習練習,反正我也理不了幾次發了,但將來小朋友們還是少不了理發師的,可不能一個個頭發長得跟小野人似的。”
隨后,鄭晨也讓常匯東給自己修剪一下頭發,結果被這孩子弄得一團糟,末了還是孩子的媽媽幫著修了半天,才勉強看得過去。走出理發店,鄭晨感到自己年輕了不少,其實自超新星爆發之后她就有這種感覺。面對一個突然變得陌生的世界,人們的感覺截然不同:要么年輕了許多,要么年老了許多。鄭晨很慶幸自己屬于前者。
……
張小樂的父親是一家單位集體食堂的炊事員。當鄭晨見到張小樂時,他和幾個小伙伴剛剛在大人們的指導下做完了主食和大鍋菜,幾個孩子戰戰兢兢地站在售賣窗口前,看著他們做的飯菜一點點賣完,看著外面集體食堂的大飯廳里坐滿了吃飯的人,他們緊張地等了幾分鐘,好像沒什么異常。這時,張小樂的爸爸用勺子敲了敲窗子,高聲宣布:
“各位,今天的飯菜是我們的孩子做的!”
飯廳中安靜了幾秒鐘,接著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
鄭晨印象最深的還是王然父子。鄭晨到他們家時,孩子正準備離開家去駕駛員培訓班學習。父親送了兒子好遠,長嘆一口氣,對鄭晨說:“唉,我真是沒用,活這么大,都不能教給孩子一點實實在在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