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從海上傳來,像天邊的春雷。
“這兩天冰崩越來越頻繁了。”華華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說。
話音未落,又響起了一陣更為清晰的轟隆聲,這是在距岸邊很近的一座冰山上發生的冰崩。從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高大的銀色冰山的一角滑入海中,騰起高高的水霧,冰崩激起的大浪很快到達岸邊,吞沒了海灘上的一群企鵝,浪退后,那群被沖得七零八落的企鵝搖搖晃晃地向岸上奔跑起來。
呂剛說:“上星期,我和眼鏡乘‘黃山號’驅逐艦經過羅斯冰障,那冰崩才叫壯觀!”
“是啊,”眼鏡說,“那冰懸崖可真長,在天邊兩頭都望不到盡頭,不時的這里塌一塊那里塌一塊,轟隆轟隆的,好像整個大陸都融化了!”
“羅斯海的陸緣冰已經融化了一半,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上海和紐約在兩個月后都要變成威尼斯了。”華華憂慮地說。
此刻,華華、眼鏡和呂剛三人正站在南極大陸的阿蒙森海岸邊,他們來到地球頂端的大陸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那天,當他們的飛機在火地島加油后第一次飛越南極海岸時,小飛行員驚叫道:“呀,這陸地怎么跟熊貓似的?”他們在高空中看到了一個黑白相間的大陸,這與以前孩子們腦海中銀白一片的南極大陸顯然不同。事實上,這塊大陸也是剛剛變成這樣的,萬年的積雪融化,露出了大片黑色的巖石和土壤。現在,三個孩子就站在海岸邊這樣一片積雪融化的開闊地上,極地的太陽低低地掛在地平線上,給三人投下長長的影子。風依舊寒冷,但卻不再刺骨,還帶著一絲早春的潮濕氣息,這氣息是以前的南極大陸從未有過的。
“看這個……”呂剛彎腰從地上拔起一株小草,那草呈深綠色,葉子厚實,樣子很怪。
華華看看說:“眼下這種草到處都能見到。他們說這是一種遠古的植物,之前在其他的大陸上早就滅絕了,但它們的種子在南極的土地中保存下來,現在氣候轉暖后又復活了。”
“南極洲在遙遠的過去也曾有過溫暖的時代,世界,就是這么循環不止。”眼鏡感嘆道。
現在,參加世界戰爭游戲的各國軍隊正在向南極大陸集結。目前,已到達南極的各國陸軍兵力達一百零二個師,約一百五十萬人,其中包括美國二十五個師、中國二十個師、俄羅斯十八個師、日本十二個師、歐洲八個師,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其他國家的十九個師。總而言之,幾乎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參加了游戲,哪怕是只派一個連來。此刻,各國的兵力仍在通過海運和空運源源不斷地向這里匯集,同時,不少國家在作為中轉站的阿根廷和新西蘭還滯留著大量兵力和物資。
由于各國軍隊多以阿根廷為中轉基地,利用這個國家南方的港口和機場向南極進發,所以他們都是從與阿根廷南端僅以德雷克海峽相隔的南極半島登陸的。但后來各國發現,對于大規模戰爭游戲來說,南極半島實在太過狹窄,于是就把游戲區域定在了寬闊的瑪麗伯德地。現在,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每個國家都在緊急修筑自己的陸上基地;同時,為了直接從海上取得補給,各國基地都緊靠阿蒙森海岸安營扎寨,在從羅德島到達特角之間的狹長地帶上,各國之間相距五十到一百公里不等。
三個孩子站在海邊看了一會兒冰崩后,返身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三輛履帶越野車中的一輛,隨即,這支小小的車隊向西駛去。他們眼下將去美國基地出席戰爭游戲成員國的第一次會議,本來是可以乘直升機去的,但三位小領導人想親自看看這一帶的地形,于是就決定從陸上走。現在,各國基地之間的簡易道路尚未修通,只能乘這種大人時代的極地科學考察專用車前往。
沿途的景色是單調的,左邊黑色的地面和銀白的雪地交替出現,地形主要是平原和低矮的丘陵;右邊是漂浮著座座冰山的阿蒙森海,從冰山上崩塌的大小不一的冰塊布滿海面。再遠一點,可以看到停泊在海面上的各國船只。在羅斯海和阿蒙森海,集結了一萬五千多艘船,構成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支船隊。這些船中,大的有像海上鋼鐵城市般的航空母艦和超級油輪,小的有幾百噸的漁船,正是這只龐大的船隊把一百多萬人和巨量物資運送到了這個荒涼的大陸上。這些船只使得昔日冷寂的南極海域變得喧鬧而擁擠,海面上仿佛出現了一座座連綿不斷的城市。
越野車行駛一個多小時后,大地上出現了大片的野戰帳篷和簡易房,這里是日本基地。海灘上,一隊隊日本孩子正在操練隊列,他們齊唱著軍歌,步伐整齊,情緒激昂。但真正吸引中國孩子注意力的,是躺在海灘上的一頭巨大的座頭鯨,那頭鯨的腹部已經被剖開,露出里面厚厚的粉紅色肉層和深色的內臟。一群日本孩子在座頭鯨龐大的軀體上爬上爬下,像一群忙碌的螞蟻,他們用電鋸大塊大塊地切下鯨肉,然后就由一臺吊車放到卡車上運往營地。中國孩子們下了車,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們驚訝地發現——那頭鯨居然還活著,嘴巴一動一動的,朝上的一只眼睛足有卡車的輪子那么大,蒙上白霧的眼瞼正失神地看著他們。幾個渾身血污的日本孩子從這個龐然大物的腹內鉆出來,吃力地抬著一大塊暗紅色的臟器,那是鯨肝,吊車把它放到一輛卡車上,那巨大的肝體占滿了車廂,顫悠悠地冒著熱氣。一個孩子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傘兵刀爬上車,從鯨肝上熟練地割下幾塊,扔給車下一群兇悍的軍犬。在被鯨血染紅的一大片雪地上,這被剖腹的巨鯨、趴在鯨身上割肉的孩子、涂滿血污的吊車和卡車、在紅色雪地上搶食的狗群以及正緩緩流向海中的兩條被鯨血染紅的小溪,構成了一幅超現實的恐怖畫面。
呂剛說:“日本艦隊一直在羅斯海和阿蒙森海用反潛深水炸彈炸鯨,把鯨震昏后都拖上岸來食用,有時一次就能震昏一群鯨。”
“人類過去一個世紀保護鯨類的成果,可能要毀于一旦了。”眼鏡嘆息著說。
有幾個日本孩子認出了中國孩子,忙從鯨身上跳下來,舉起戴著沾血手套的手向他們敬禮,然后又爬上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