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楚河背后立著一個中年男子,他身材干瘦,面經風霜,目光低沉而有銳光。
在見到周徹后,其人躬身施禮:“河東沈信,見過殿下。”
不必拘禮。”周徹問道:“你是河東沈氏之人?”
“是!”
河東兩大族,李沈共稱。
李氏為宗族巨獸,單是同姓之民便有五六萬之眾,加上依附的他姓小族、徒附、蔭蔽之童仆等等,人口難以計數。
而沈氏與甄氏相仿,靠經商起家,主要做的是北奴和大夏之間的馬匹生意,獲利豐厚;輾轉于官府商戶之間,關系熟絡。
隨著李氏千金李翠蘿嫁入皇室,雙方力量發生對比。
緊隨而來的河東大亂,更是幾乎一波將沈氏擊垮!
因為亂賊可以輕易撞開商戶的大門,卻絕不敢冒犯宗族的塢堡。
如李氏這樣的本地巨族,擁壯丁萬余人,一般的起義軍頭領哪敢招惹他們?
便是強如郭鎮岳,對他們也是以安撫、合作為主。
而李氏也抓住了這個機會,瘋狂擴張、吞并其他勢力。
昔日與之共稱的沈氏,便成為其首要目標。
沈氏嫡系年輕一代,或被暗殺、或被‘賊’所害。
為求活路,沈信答應將女兒嫁入李氏,以獲得李氏庇護。
然而,在聯姻之后,沈信剩下兩子相繼暴斃!
他自己也被下毒,以致失去人倫之能。
好在他還有個私生子,托人送到甄氏,現今還在東海養著。
而再無顧忌的沈信便忍辱于河東、諂媚于李氏,得以繼續經營生意。
在李氏眼里,沈信已經絕嗣,唯一一個女兒還在自家——已然失去威脅,所勞累也不過是替李氏經營罷了。
而對周徹來說,這就是個完美的工具人。
“沈家主,河東之內,如你這般橫遭劫禍之人,想來不在少數?”周徹問道。
“如殿下言。”沈信頷首,嘆息:“一方崛起,自有一方衰弱。”
崛起者,是以郭鎮岳為代表的賊寇勢力。
這些人以武力為根基,挑動底層造反,首劫便是官府,等到官府清洗干凈,接下來便輪到了大族。
說白了,郭鎮岳的人要擴張壯大,就必須向沈信這幫‘肥肉’下嘴。
而當地巨宗之族,如同李氏一類,為了避免被吞并,甚至擴大自身影響力,他們也必須去吞噬。
利益之爭,不可調和。
得勝者如郭鎮岳、如李氏,張牙境內;敗者如當地官府、如沈信,或遭逐殺,或任由吮血。
迫于形勢,礙于無力,他們只能低頭忍辱,等待時機。
而周徹,便是他們所等的時機!
繼而,周徹拋出第二個問題:“河東之民可能飽食?”
“奢談。”沈信再度嘆氣:“百萬之民,靠劫掠如何能夠養活?”
根據沈信所言,河東什么都缺,但高層該發的財依舊不能少。
像李氏這樣的大族更是懂得把握時機,以珍貴的錢糧引誘、吞并人口。
而底層百姓,該餓還是得餓。
“如我所想!”周徹點頭。
這個答案不難推測,如果河東人有活路,郭鎮岳至于冒險搶到雒京門口來?
要是河東底層有飯吃,至于扛著鹽礦石渡河來找周徹換糧?
“今日找沈家主來,便是為圖河東大事。”
“殿下吩咐便是。”
周徹道:“第一,沈家主以生意為名,花錢將各處鹽地盤下,并收購鹽礦,承諾分予各家、各戶好處。”
“第二,交易達成,河東各族和百姓便能借此生存,此刻再揭竿而起,取代郭鎮岳!”
這話一出,帳內眾人齊齊變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