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垂著眼睛,默默聽著盛郢訓斥。
“多體貼些母親,別老把心思放在不該放的事上。這院子我看倒是不錯,比你那教坊司應該好上不少。”
裴音看著灰撲撲的小院,是啊,確實比教坊司好很多了,她不該不知滿足,何況,那個人還在,她能回來,還能看見他,就很好了。
不管盛夫人說什么,裴音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眉目不抬,仿佛盛夫人說的事情都跟她沒有關系。
盛夫人慢慢就說不出來了,甚至面色也有些不虞,她放開裴音的手,語氣雖然依舊溫和,但是很是疲憊,“音音,一路回來你也累了。就好好休息,晚上的時候,我們一家子一起吃個團圓飯。”
“既然回來,就安安心心住著,這里依舊是你的家,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就直接到娘這來。”
裴音雙手頂著額頭,行了個大禮,“奴婢知道了,多謝夫人照拂。”
“不識好歹!”盛郢已經拂袖而走。
盛夫人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是嘆了一口氣,在嬤嬤的攙扶下,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還沒出門,就聽見裴音道,“夫人。”
盛夫人一臉希冀地回頭。
就見裴音還站在原處,身形瘦削,微微佝僂著腰,但是卻敢正眼看人了,只是眼神平靜無波。
像是一個枯槁的的老人。
可她明日才及笄。
盛夫人的心驟然揪緊,有種眼前人即將要消失的錯覺,“音音?”
“您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裴音問。
她問得沒頭沒尾,但盛夫人卻在瞬間,就明白過來裴音說的是哪一句了。
當初她被扭送教坊司,是不愿意的,哭著求她不要。
教坊司是個吃人的地方,即便能出來,那也是毀了,皇帝有心幫他們懲治一個敢冒充盛家女的罪奴,所以懲罰格外的重。
可這不是什么罪奴,這是她捧在掌心如珠似寶養了十二年的女兒啊。
盛夫人不是沒心軟過的,只是在盛鸞和裴音之間,她選擇了盛鸞。
這么多年,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盛鸞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裴音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享受了盛家這么多年的寵愛,已經是她這輩子都夠不著的恩寵了,三年教坊司算什么呢?
她做的決定,沒有錯的。
她當時為了擺脫裴音,為了讓她安安穩穩的去教坊司,不要連累盛家,說的是什么呢?
“只要你在教坊司待滿三年,日后,你就與盛家,再無瓜葛。”
裴音話音落下,就見盛夫人滿臉的不可置信,心底也終于因為裴音的冷淡,生出了一些怒氣,“音音,你休要胡鬧。你一個弱女子,離開盛家,能去哪里?”
她身邊伺候的嬤嬤也痛心疾首道,“是啊,二小姐,你只知道你在教坊司這三年受罪。可知道夫人這三年也是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日日以淚洗面。您今日剛回來,鬧鬧小孩子脾氣也就罷了,怎能說這樣的話傷夫人的心?”
盛夫人示意嬤嬤不要再說了,“音音,明日你就及笄了,有些話,你好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說,現在我就當從沒聽過。”
裴音垂下眼睛,畢恭畢敬道,“知道了。”
只是心里不免有些諷刺。
從前,她或許對這些話深信不疑,甚至為盛夫人的掛懷感動不已。
可教坊司的規矩讓她明白,看一個人如何,當要看她做什么,而不是說什么。
教坊司再大,將軍府如日中天,如何連面都見不著?
無非是給自己愧疚,找了個合適的宣泄口。
這些,她不需要,也沒必要了。
盛夫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失望至極,“對了,明日鸞兒及笄,忠勇侯府的小世子也會過來,你到人前露個臉,但記得保持距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