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琉璃燈爆出的火星落在他明黃常服的十二章紋上,竟將"藻"字紋燒出個蠶豆大的窟窿。
掌禮太監捧著的玉圭突然裂成兩半,斷口處滲出的血水沿著丹陛石紋路蜿蜒,在"牧民"的"牧"字三點水旁聚成血洼。
"皇爺爺明鑒!"朱允炆重重叩首時,纏枝蓮紋袖口掃過血泊中的桑皮紙屑。
那紙片遇血即燃,騰起的青煙里隱約浮現燕王府獨有的火漆印痕。
少年親王后頸沁出的冷汗順著脊梁滑落,在繡著金蟒的腰封上暈開深色痕跡——就像去年秋獵時,四叔朱棣的箭矢擦過他耳畔釘入樹干時,箭羽震顫的幅度。
朱元璋突然俯身拾起半截傘骨,斷裂處新生的木刺竟比刀鋒更利。
老皇帝布滿老繭的拇指撫過傘面殘存的"暴"字,鎏金云紋里的朱砂突然化作數條赤鏈蛇,順著他掌紋游向腕間的佛珠。
當啷一聲,十八顆硨磲佛珠齊齊斷裂,滾落在血泊中竟發出金鐵相擊之音。
"允炆覺得,這萬民傘的血字..."蟠龍杖尖挑起少年親王的下頜,朱元璋眼底映出傘骨陰影里蠕動的血珠,"是蒼天示警,還是人心作祟?"
穿堂風突然轉向,將西配殿翻動的《屯田策》書頁聲送進正殿。
朱允炆垂眸盯著祖父皂靴上沾著的赤鐵礦粉,喉結滾動時嘗到了鐵銹味的血沫。
他注意到老皇帝玄色常服的龍紋補子下擺,不知何時沾了片枯黃的銀杏葉——正是三日前燕王進宮時,靴底帶來的孝陵神道落葉。
"孫兒以為..."少年親王的嗓音被突如其來的鴉啼截斷。
太廟鴟吻上的寒鴉群突然俯沖而下,漆黑羽翼掃過朱元璋肩頭時,老皇帝袖中滑落的《賦稅策》殘卷正巧蓋住血泊中的北疆輿圖。
朱允炆瞳孔驟縮,他分明看見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片漠北沙狐的皮毛——去年初雪時,燕山衛所進獻的九張狐皮里,唯獨少了右前腿帶箭傷的那張。
朱元璋的冷哼聲驚得青銅鼎中幽藍火焰矮了半截。
老皇帝抬腳碾碎那片銀杏葉,繡著金線的皂靴底紋印在血泊里,竟與燕王府密函上的火漆紋章分毫不差。
他轉身時玄色大氅掃過朱標慘白的面頰,帶起的風里裹著居庸關外特有的苦艾草氣息,將太子咳出的血沫凍成冰晶。
"回父皇..."朱標掙扎著要起身,腰間玉帶卻突然崩斷。
十二塊羊脂白玉佩砸在金磚上,碎裂聲竟與五軍都督府傳令的銅符相撞之音別無二致。
他染血的指尖尚未觸到朱元璋衣角,老皇帝已用蟠龍杖挑起萬民傘殘片上粘著的黃麻紙——"洪武二十四年秋賦"的字跡被血水泡漲后,每個筆畫都滲出燕山衛所軍糧特有的黍米香。
朱允炆的掌心已掐出月牙狀血痕。
他望著祖父玄色常服下擺掃過的青銅鼎,鼎腹饕餮紋的右眼突然滲出黑血——那位置恰與去年黃河決堤時,燕王在奏折上圈畫的賑災糧倉方位重合。
少年親王繡著金蟒的皂靴無意識摩挲著地磚,靴底桑皮紙屑遇血燃燒的青煙里,漸漸凝成居庸關箭樓的輪廓。
朱允炆喉間滾動的氣音被青銅鼎突然爆裂的脆響截斷。
幽藍火焰順著祭文殘片爬上蟠龍柱,將太祖皇帝御筆親書的"代天牧民"匾額燒出焦黑裂紋。
少年親王繡著纏枝蓮的袖口無風自動,沾血的指尖在漢白玉地磚上按出半枚指印——那紋路間粘著的赤鐵礦粉,分明與三日前燕山衛所呈報的軍械押運單上痕跡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