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的手掌如同生鐵澆筑在詔書之上,五指關節因過度用力泛起青紫。
朱元璋掰到第三根手指時,突然發現兒子僵直的指縫間滲出淡金色液體——那是二十年前馬皇后親手調制的金瘡藥,此刻正與詔書上的朱砂印泥交融成詭異的絳紫色。
你這孩子...連走都要給爹出難題...老皇帝喉頭滾動著鐵銹味,恍惚看見建文四年那個雪夜。
八歲的朱標捧著《貞觀政要》跌進雪堆,凍紅的小手卻死死護住書頁,如今這雙手正以同樣姿態扣住大明朝的命脈。
卯初刻的風突然轉向,貢院明倫堂的銅鈴在西北方位發出裂帛之音。
朱元璋猛然發力,朱標無名指應聲彈起的剎那,詔書背面竟顯出血色紋路——那些暗紅軌跡沿著《河圖洛書》的脈絡蜿蜒,最終在賢字右下角凝成蠅頭小楷:亢龍食黍。
標兒!朱元璋的咆哮震得藻井積塵簌簌而落。
他分明看見血字正在蠶食冰晶凝結的賢字,就像當年陳友諒的戰船啃食鄱陽湖的堤岸。
更駭人的是那些血漬竟泛著幽藍磷光,與馬皇后翟衣上的金線鳳凰形成詭異呼應。
朱允炆的藥盞終于打翻在地。
褐色的湯藥在地磚縫隙間游走成卦象,與貢院方向傳來的塤音產生共鳴。
少年看見祖父的龍袍下擺無風自動,那些用金線繡制的十二章紋竟在血光映照下化作活物,袞龍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詔書上的食字。
陛下,冰晶要化了!劉伯溫的羅盤突然迸出火星。
老臣官袍上的星宿圖紋在血字映照下開始移位,他驚恐地發現紫微垣正緩緩移向詔書落款處。
當年營造奉先殿時埋下的七寶鎮物,此刻正在地底發出沉悶嗡鳴。
朱元璋的指尖觸到冰晶融化的水漬,二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倒灌。
彼時剛定都金陵,七歲的朱標指著欽天監的渾天儀問他:若星辰軌跡與圣賢書沖突,父皇選哪邊?此刻冰晶折射的光影里,那個捧書孩童的倒影正被血字蠶食殆盡。
給朕起開!老皇帝突然暴喝,玄色龍袖掃落三足鎏金香爐。
當啷巨響中,朱標的手掌終于徹底脫離詔書,掌心肌膚竟帶起細密絹絲——那些被冰晶凍住的詔書纖維里,隱約可見洪武三年戶部特供的桑蠶絲暗紋。
藍玉的玄甲衛撞開殿門時,正看見詭異一幕:漂浮的冰晶碎屑在晨曦中組成大明疆域圖,而亢龍食黍的血字恰好壓在北平方位。
更令人膽寒的是,朱標嘴角凝固的笑意里,竟嵌著半粒未化的薏米——那是三日前馬皇后賞賜東宮的安神粥。
傳...傳欽天監!朱元璋的嗓音突然沙啞。
他注意到血字小楷的運筆走勢,竟與二十年前李善長私藏的《推背圖》摹本如出一轍。
當年焚燒禁書時,有道青煙在奉天門上空凝成黍字,此刻那個字正在詔書背面淌血。
貢院方向的鐘聲突然斷絕。
三千舉子懷中的干糧袋同時崩線,黍米粒滾落青磚的脆響匯成詭異旋律。
馬皇后袖中的雜面饃徹底碎裂,麥粉在穿堂風中旋成微型颶風,將朱允炆腳邊的藥漬卷成陰陽魚圖案。
父皇...兒臣把賢字...刻在黍米上了...朱標最后的呢喃被風聲割裂。
朱元璋駭然發現,那些從干糧袋漏出的黍米,每粒表面都浮現微型賢字刻痕——正是東宮匠人用洪武寶鈔防偽的砑花工藝!
卯時三刻的晨光刺破云層,奉先殿的銅漏突然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