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天下為公!朱元璋的笑聲震得窗紙簌簌作響,懷中的《清丈田畝冊》嘩啦啦翻動,墨字在紫光中化作流動的河洛圖。
老皇帝的笑紋里嵌著冰晶,那是昨夜墜落的奉天殿冰棱碎屑,二十年前,陳友諒的樓船桅桿插進武昌城墻時,也說過這話。
玄甲將軍的頭盔滾落在地,露出半張被火器灼傷的臉。
他顫抖著捧起染血的《河防圖》,圖中永定河突然漫出紙面,在青銅地磚上蜿蜒成真實的河道。
朱棣劍尖輕挑,一滴未凝固的刺客血墜入水紋,瞬間激起的浪濤虛影中,竟浮現出三十萬大軍橫渡長江的幻象。
藍玉的劍穗不知何時纏住了朱允炆的玉帶鉤,老將軍借著整理儀容的剎那,指尖拂過太孫腰間硬饃的輪廓。
當黍米殼的碎屑飄落在地磚的北斗星位時,貢院方向傳來磚石崩裂的悶響——那株千年古柏的根系正在地底瘋狂生長,墨汁般的黑潮已滲透至奉天殿臺階之下。
朱棣還劍入鞘的錚鳴驚醒了梁上燕群,無數羽毛混著冰棱碎屑飄落。
燕王拾起刺客遺落的半截峨眉刺,精鋼刃面上映出的卻不是殿內景象,而是大寧衛雪原上正在集結的朵顏三衛騎兵。
他的蟒袍廣袖掃過御案,案頭那方雕著應天城廓的端硯突然滲出靛青液體,在明經取士的匾額投影處匯成泉眼。
爹!
您看這......朱允炆的驚呼戛然而止。
少年太孫手中的血卷突然自燃,青紫色火苗舔舐過的紙灰竟在空中凝成傳國玉璽的虛影。
藍玉的護心鏡映出火光時,鏡面浮現的卻是徐達將軍昔年攻克元大都時,親手釘入齊化門的青銅門釘。
朱元璋的笑聲漸弱,化作野獸般的嗚咽。
他枯槁的手指突然插入地磚縫隙,摳出的青銅碎塊在掌心熔成虎符形狀。
當奉天殿十二道盤龍柱同時泛起血光時,老皇帝的目光死死鎖住藻井中央的陰陽魚圖案——那里正滲出與太子朱標喉間相同的靛藍色血珠。
玄甲將軍突然以頭搶地:臣在貢院廢墟拾得此物!染血的《河防圖》被內力震成碎片,每一片都顯現出不同的城防漏洞。
朱棣箭步上前,戰靴踏碎的水紋幻象里,居庸關的烽火臺正在虛空中次第點亮。
檐角殘余的冰柱開始奏響《破陣樂》,音律震得梁柱間的燕巢紛紛墜落。
朱允炆的冕旒突然崩斷,十二顆玉珠滾入地磚星宿圖的紫微垣方位。
少年太孫踉蹌扶住御案時,案頭鎮紙的狴犴雕像眼中射出紅光,將明經取士的匾額照得如同浸血。
藍玉的劍終于完全出鞘,劍鋒所指卻是自己的影子。
當他的戰靴碾碎第三顆玉珠時,貢院古柏的根系刺破奉天殿地磚,枝干上浮現出靖難年間才會出現的軍械圖樣。
老將軍的甲胄縫隙里鉆出赤鏈蛇信子,吐出的毒液在地面繪出北疆布防的缺口。
夠了!
朱元璋的暴喝震碎最后一塊完整的地磚,老皇帝的身影在四散的青銅碎屑中忽明忽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