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單膝跪地時,瞥見兄長枕邊那柄斷裂的鎏金狼毫。
筆桿裂紋里滲出墨色冰晶,分明是當年鄱陽湖血戰前夜,父皇手把手教他們兄弟謄寫檄文時用過的舊物。
陛下萬安。朱棣喉頭發緊。
驚雷劈開云層的光透過殘破穹頂,將朱標鎖骨處的龍形胎記照得宛如活物。
那胎記邊緣滲出的血珠正順著袞服十二章紋游走,在日月星辰圖案上凝成冰晶。
朱標突然劇烈咳嗽,震得腰間玉帶九銙叮當作響。
當他掀開錦被去抓藥碗時,朱棣瞳孔驟縮——太子的右小腿竟裹著寫滿梵文的黃帛,腐臭混著龍涎香在殿中彌漫。
四弟看這《山河社稷圖》......朱標顫抖的手指拂過榻前屏風,遼東雪原的繡線突然崩斷,細如蛛絲的銀線纏繞在他指尖:當年你我在鳳陽高墻上數烽火臺,你說要沿著長城種滿白楊......
話音未落,奉先殿十二根盤龍金柱同時震顫。
朱棣扶住龍紋榻時,發現兄長后背墊著的竟是半幅殘破的朱字戰旗。
旗面血跡化作赤蟻,正沿著織金云紋啃噬蠶絲。
陛下!朱棣猛然握住朱標手腕,卻被那嶙峋骨節硌得掌心發痛。
當年能開三石弓的太子殿下,如今腕脈跳動竟比燕山殘雪消融的速度還要遲緩。
朱標忽然低笑,嘴角裂開的血痕浸透下頜銀須:還記得應天城破那夜么?
你抱著孤的腿說......他的聲音被檐角銅鈴的嗡鳴切斷,琉璃瓦裂縫里滲出的雪水正滴在護心鏡上。
鏡面忽然映出詭異畫面——朱標腕間纏繞的五色絲線正勒進皮肉,每道顏色都對應著五方帝星方位。
朱棣后背竄起寒意,這分明是馬皇后生前最擅長的禳星之術所用的朱砂五色縷。
五色絲線在雷光里泛著妖異的磷光,朱棣分明看見那些勒進皮肉的紅縷正在吸吮血珠。
兄長腕間青紫的脈絡里,竟有星點金芒順著絲線游走,像極了當年馬皇后臨終前用北斗七星燈擺下的禳災陣。
四弟......
朱標這聲呼喚裹著血沫,震得龍榻四角懸掛的鎏金鈴鐺突然齊鳴。
朱棣膝蓋重重磕在碎琉璃上,蟒袍金線勾住地磚縫隙里瘋長的青苔。
他伸手要扶那方歪斜的護心鏡,卻發現鏡面映出的兄長面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敗——朱標下頜銀須突然褪成雪白,右眼青灰瞳孔里倒映的竟不是奉先殿穹頂,而是漫天燃燒的孔明燈。
皇兄!朱棣慌亂中抓住榻沿金猊獸首,指縫間突然滲入冰涼的黏膩。
他低頭望去,地磚縫隙里不知何時漫出墨綠色汁液,沾在掌紋間竟灼出縷縷青煙。
那味道像極了腐爛的龍腦香混著鐵銹,順著指節爬上臂膀時,竟在他護腕金鱗上蝕出細密孔洞。
琉璃地磚突然發出龜裂的哀鳴,墨綠藥汁順著裂縫蜿蜒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