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藍玉撫摸著城磚上的焦痕說:\"這火油味,像極了陛下攻集慶時用的猛火油柜...\"
朱標的手指就在這時突然抽搐起來,染血的指甲在錦褥上抓出凌亂劃痕。
他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轉向朱棣,喉間發出\"嗬嗬\"的響動,像極了被魚叉釘在甲板上的青鯉。
朱元璋的蟠龍杖\"當啷\"落地,杖頭鑲嵌的東珠滾到朱棣靴邊,珠光里竟浮著半張模糊的人臉——那是朱棣在居庸關外雪地里見過的流民才有的絕望神色。
朱棣的腕甲在燭火下泛起暗紅血光。
朱標染血的五指如鷹爪般扣住雕龍紋路,力道之大竟將鎏金甲片捏出裂痕。
他喉間涌出的黑血帶著冰碴,在朱棣手背凝成蛛網狀的紋路,每一道血絲都朝著\"靖\"字輪廓匯聚。
\"四弟...\"太子渙散的瞳孔突然迸出回光返照的亮色,聲音卻似從冰窟深處傳來,\"還記得三日前校場...\"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嗆咳,飛濺的血珠落在《皇明祖訓》上,將\"親王戍邊\"四個字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朱棣手背青筋暴起,甲片邊緣已割破皮肉。
他分明記得那日校場沙塵蔽日,朱允炆的銀甲在烈日下白得刺眼。
少年太孫的劍鋒掠過他喉間時,分明帶著秦淮河畫舫特有的沉水香——那是藍玉上月押解進京的暹羅貢品。
\"允炆的劍...咳咳...沒開刃...\"朱標指尖突然深深掐進朱棣腕骨,指甲縫里滲出的靛青色竟與遼東毒瘴如出一轍。
蟠龍柱投下的陰影恰好籠罩兄弟二人,朱棣恍惚看見兄長脖頸處浮起細密的鱗狀紋路,像極了居庸關外那些被流沙吞噬的戍卒遺骸。
藻井星圖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山海關位置滲出的血線已蔓延至薊州。
劉伯溫的羅盤磁針在此時崩斷,半截精鋼針尖筆直指向朱棣腰間的佩劍。
老道士道袍無風自動,袖中竄出的符紙尚未落地便燃成灰燼,灰燼里赫然現出半枚虎符形狀。
\"答應我...\"朱標整個上半身突然詭異地弓起,染血的寢衣下似有活物在脊梁處游走。
他枯槁的面容貼近朱棣耳畔,呼出的氣息竟帶著漠北永凍土層的霜氣,\"若允炆...咳咳...走的是靈州那條道...\"話音戛然而止,太子喉間突然發出骨節錯位的脆響。
朱元璋的蟠龍杖就在這時橫掃過來,杖頭東珠不偏不倚砸在朱棣腕甲裂縫處。
珠光炸裂的瞬間,朱棣看清珠內人臉竟是三日前跪在燕王府外的那個流民——那人捧著女兒凍僵的尸首,額頭在青石板上磕出的血痕與此刻《皇明祖訓》上的血跡如出一轍。
\"老四!\"太上皇的獨目在血色中猙獰如惡鬼,枯枝般的手指幾乎戳進朱棣眼窩,\"你大哥說了什么?\"鎏金護甲在朱棣臉上刮出血痕,他卻恍然聞到父親指尖的遼東紅黏土腥氣里,混著居庸關驛馬特有的草料味道。
朱棣喉結滾動,腕甲裂縫滲出的血珠正順著劍柄雕紋游走。
他想起建文元年深秋,自己率輕騎馳援大寧衛時,曾在戈壁灘見過這般血色的月光。
彼時斥候來報說寧王帳中有異動,如今想來,那斥候戰袍下擺也沾著同樣的紅黏土。
\"父皇...\"齊王朱榑突然撲倒在藥汁橫流的地面,蟒袍上的蟠龍紋路吸飽了血水,竟在漢白玉磚上印出蜿蜒的塞北長城圖。
他懷中滾出的青銅司南堪堪停在朱棣靴邊,勺柄指向藻井星圖中正在滲血的宣府鎮。
驚雷在此時撕裂夜幕,電光透過雕花窗欞將眾人影子釘在墻上。
朱棣突然發現自己的影子與朱標重疊處,竟浮現出半幅金陵皇城輿圖。
更駭人的是玄武湖的位置,正緩緩滲出與太廟地宮相同的幽藍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