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更漏聲斷的剎那,染血的《洪武寶訓》突然被狂風掀至奉先殿藻井。
朱允炆仰頭時瞳孔驟縮——祖父親題的
"勤政親賢
"匾額下,父親二十年前批注的墨痕竟在血水中扭曲成新字,原本
"諸王當恪守藩籬
"的訓誡,此刻化作
"棣榑諸弟需互為犄角
"。
"是父親用指血改的...
"少年指尖觸到泛黃紙頁時,琉璃瓦縫隙漏下的月光突然染上血色。
他恍惚看見父親披著素麻中單伏案疾書,七叔朱榑跪在雪地里謄抄的側影,而四叔朱棣的朱批在燈影下與父親字跡重疊如雁陣。
蟠龍金柱突然迸出蛛網般的裂紋,朱標垂落的手指擦過《清丈田畝冊》扉頁。
他袖中滑落的洪武十五年戶部密檔,正巧覆在朱允炆剛撿起的碎瓷片上——泛黃的宣紙被藥汁浸透,竟顯出藍玉當年征討漠北時私藏鐵礦的賬目。
"父皇...
"朱標渙散的瞳孔倒映著藻井上的星圖,四十年前那個雪夜忽然裹著炭火氣撲面而來。
八歲的他被塞進父親冰涼的明光鎧,聽著外祖父常遇春中箭墜馬的戰報。
少年太子的手指凍得抓不住輿圖,朱元璋卻把凍硬的麩餅揣在腋下暖著,赤腳踏翻炭籠時火星濺焦了《皇明祖訓》的
"親王不得干政
"條款。
此刻奉先殿的青磚下傳來空洞回響,朱元璋染血的拇指突然在太子眉心烙出金印。
老皇帝左臂空袖卷起案上殘酒,潑向藻井的剎那,建文元年的初雪與洪武二十五年的柳絮竟凝成冰棱,懸停在朱標逐漸灰敗的唇畔。
"標兒咽下去!
"朱元璋撕開蟒袍露出胸口猙獰箭疤,竟將二十年前北伐時的舊傷重新撕開。
滾燙的帝王血混著冰棱滴入朱標口中,老皇帝右手指甲深深摳進蟠龍柱裂縫:
"當年徐達給咱吮毒瘡的恩義,今日便還給大明國本!
"
朱允炆懷中的虎符突然燙穿三層錦衣,少年踉蹌撞翻鎏金鶴形燈臺。
翻倒的燈油在地面蜿蜒成河洛圖紋,與他掌心新生的血色讖緯完美契合。
當他伸手去扶祖父時,突然發現朱元璋白發間藏著半截金針——與刺客震碎的刀刃材質如出一轍。
"允炆退后!
"姚廣孝沙啞的喝止穿透雨幕。
黑衣僧人踏著七星步沖入殿內,袈裟掃過處,七顆舍利子突然在血泊中直立旋轉。
他枯瘦的手指捏住朱標腕脈時,紫檀匣上的《洪武寶訓》無風自翻,露出夾層里褪色的龍鳳帖——竟是馬皇后臨終前為兒孫批的八字。
朱標喉間突然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他染黑的指尖在朱元璋掌心劃出歪斜的
"棣
"字。
老皇帝渾身劇震,空袖卷起朱允炆腰間玉帶砸向藻井,北斗第七星對應的琉璃瓦應聲而碎,露出暗格里布滿銅銹的洪武十二年兵符。
"四叔的燕山衛...
"朱允炆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居庸關特有的犀角號聲。
三千僧侶的誦經聲詭異地轉調為《破陣樂》,暴雨中的奉天殿飛檐上,數十道黑影正如當年藍玉夜襲捕魚兒海般倒懸而下。
朱元璋突然狂笑震落梁上積塵,他染血的牙齒咬住朱標衣襟嘶吼:
"標兒看好了!
"老皇帝獨臂揮動蟠龍柱里抽出的銹刀,刀鋒過處竟斬斷建文元年的雨簾,露出洪武十五年漠北的星空。
當朱允炆的劍鋒本能地使出半招
"挑燈問劍
",冰魄藥匣突然在懷中發出細碎的崩裂聲。
冰魄藥匣裂開的脆響炸在朱允炆耳畔,少年跪坐的血泊里驟然浮起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