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天際猩紅如血,他仿佛又看見洪武二十五年那個雨夜,太子哥哥咳著血將《火器圖說》塞進他戰甲夾層。
"傳本王令!
"劍鋒劈碎城頭冰凌,朱棣喉間滾著悶雷般的吼聲,
"三軍縞素,替太子殿下發喪!
"
五更鼓聲穿透應天城的焦煙。
朱允炆赤足踩在武庫廢墟的青磚上,斷裂的青銅銃管烙著雙魚暗紋,與密折里
"燕府私鑄火器逾制
"的字跡重疊成刺目猩紅。
他彎腰拾起半截雕龍火繩,指尖觸到暗槽里凝固的硝石粉——這分明是當年徐達親衛才知曉的配比秘術。
"陛下!
"齊王朱榑的蟒袍下擺還沾著漠北的雪粒子,
"燕藩已在居庸關鳴鐘設靈,九邊守將半數...
"
年輕皇帝突然輕笑出聲,碾碎掌心的冰晶混著血水抹在殘破的銃身上:
"七叔可記得父皇殯天前夜?
他說靖難二字要寫在北斗貪狼星落處。
"繡著十二章紋的衣袖掃開瓦礫,露出半截刻著
"代天巡狩
"的尚方劍柄。
紫金山方向傳來悶雷,朱允炆猛地將佩劍擲入余燼。
沖天火光中,他盯著逐漸化作鐵水的劍穗明珠:
"傳旨,開大同、宣府馬市,命兵部即日啟用洪武年間廢棄的茶馬古道。
"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焦煙,武庫地基深處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
無人察覺廢墟陰影里,半截蓍草袋正在余溫中緩緩蜷曲,袋口金線崩斷的瞬間,六道銅銹痕跡悄然滲入地縫。
琉璃碎裂的余音在武庫廢墟間游蕩,劉伯溫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抽搐。
老臣踉蹌兩步倚在斷壁,腰間青布蓍草袋裂帛聲驚破雪幕,六枚洪武通寶滾入焦土未消的余溫里,銅錢背面的冰晶竟在觸地剎那融成
"未濟
"卦象。
"火水未濟...
"劉伯溫喉間泛起鐵銹味,四十年前鄱陽湖的血浪忽在眼前翻涌。
那年朱元璋抱著高燒的太子朱標突圍,少年帝王的戰袍浸透湖水與血水,卻將襁褓死死護在胸甲內側。
此刻朱允炆單薄背影與記憶中的明黃襁褓重疊,老臣恍惚看見當年朱元璋左肩箭傷滲出的血珠,正一滴一滴落在太子眉心。
"陛下當心腳下!
"齊王朱榑的驚呼將劉伯溫拽回現實。
年輕皇帝赤足踏過燒焦的兵符殘片,繡著金龍的襪套早已被碎瓦割裂,腳底血痕在雪地上印出斷續的龍紋。
朱允炆突然彎腰咳嗽,明黃帕子接住的卻是半塊帶冰碴的硬饃——正是方才從瓦礫中拾得的。
居庸關的晨鐘穿透五百里雪原,朱棣摘下銀狼護腕時,腕甲暗格滑落的半塊硬饃正落在掌心。
關寧鐵騎的素縞在城頭綿延如蒼龍,他凝視饃上齒痕,建文元年那場暴雪忽又撲面而來。
彼時兄長朱標強撐病體巡視九邊,將最后半塊軍糧掰進他碗中:
"四弟多吃些,來日...咳咳...來日替為兄守著北疆...
"
"王爺!
"副將張玉捧著熱湯掀簾而入,卻見朱棣腕間舊傷崩裂,血珠正順著護腕金線滴在輿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