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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他終于想起來了,那些被自己封印的秘密,和某個偉大的、佇立在歷史邊緣的影子。
他想起來了,他和那個影子做了無法背棄的交易,他要改變這被玩弄的宿命,哪怕要付出的是生命。
最終他倒在了路明非的懷中。
這位曾經佇立在世界東方不可一世的王用眷戀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遠處惶恐不安、茫然不知所措的男孩。
然后他看向路明非,臉上居然帶起了笑。
他的龍類特征正在消退,鱗片隱入皮膚之下,崢嶸的面骨消失不見,鐵青色的膜翼重新折疊收束入他的脊骨之中。
此時,諾頓又重新變回那個眉眼耷拉著很沒有精神的年輕男人了。
他從諾頓變回了羅納德.唐。
可他的胸腔已經空無一物,心臟連著周圍的所有器官都被賢者之石的子彈轟碎。
對龍類來說是劇毒的精神元素正在他的體內橫沖直撞,破壞他的所有生機。
就算是此時的路明非對諾頓使用不要死的言靈也無法將他拯救了。
可他笑的居然那么輕松,他的眼神居然那么明亮,看著路明非,神采中閃爍著回憶與無法道明的光。
路明非似乎在哪里看到過這種光,他的頭有些痛,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惶恐。
暴雨順著他的臉頰流淌,混著血和淚落在諾頓的臉上。
諾頓只是伸手握拳,輕輕地在他的胸膛捶了一下。
他用老唐的聲音虛弱且無力地說,“明明,好久不見了。”
路明非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他變得那么手足無措,眼睛里的無助像是回到了那個被當做笑料的放映廳,神情落寞得像是一只廢狗。
他說,“老唐,你……”
可老唐只是輕輕撫摸他的臉。
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在戰場上相逢生死廝殺之后,你還是會抱住已經是敵人的對方,用自己的手拭去那個男人臉上的血與淚,然后將他的尸骨帶回故鄉,埋在年少時候說好的那株老槐樹下。
“是我,我是老唐。”諾頓輕輕說,他的臉上帶著微笑,可口中溢出的血已經要流干了,“這一次,你和那個叫陳雯雯的妞兒在一起了嗎?”
路明非的眼睛瞪大了,看著老唐那雙澄澈的黑色眼眸,雙目赤紅,他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來。
老唐讓路明非低身俯下,將唇抵近他的耳。
他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了些什么話,路明非的身體慢慢地涌上巨大的悲哀。
可路明非還是點頭說我同意你,我一定會做到的。
這句話分明那么輕描淡寫,可落在諾頓的耳中便好像是鋼鐵鑄成的群山,無論如何也不會偏移。
“我的諾言將會持續到我死亡的時候,一直到我的生命走到盡頭。”路明非的聲音輕得似乎能被埋在雨里,奧丁的面具破碎了,這場雨就要散了。
隨后那個曾經一度是君王的男人仰面看天,冰冷的雨滴落入他的眼中,像是整個世界都向他傾泄而來,可他無聲的笑,直到最后,他的身體像是飛散的螢火蟲那樣化作散落的光點消失不見。
那些光點一顆顆上升,原本還凝聚在一處,最后像是星辰一樣消失在雨幕中。
路明非懷中便只剩下一具青銅色的骸骨。
他抱住這具骸骨的手在顫抖,他面無表情,可最終還是無聲地痛哭起來,暴雨混著滾燙的淚狠狠地砸在那具古銅色的骸骨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