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人剛好把這張算不上多大的餐桌填得滿滿當當。
“我開動了。”路明非在心里說。他這時候忽然見到就樹立在房間角落的巨大鏡子,那里面剛好能夠讓他看到自己。
鏡中的那個家伙臉色不算精神,甚至可以說很有些憔悴,可干凈利落,是典型的執行部風格。他的每一根線條都千錘百煉,堅硬剛直,又好像被絕世的寶刀雕琢,每一寸棱角都藏著要咆哮世間的鋒利。
今天的路明非沒有穿西裝。
他其實不喜歡穿西裝,因為那會讓他被迫挺胸收腹,好像隨時都準備要踏上戰場。
他不喜歡戰場,他想和自己愛的人就這么活下去。
可命運總歸是不公的,有的人要反抗有的人要改變有的人要掌握,那就得付出代價。
路明非是這個要付出代價的人。
他這么想著,就端起了自己手邊早已倒滿烈酒的杯子,烈酒中有凜冽的冰塊在沉浮,冰塊的每一條邊都鋒利、每一個角都尖銳。
“敬新的輪回,慶賀我們又多活過了一年!”路明非輕聲說,他說輪回,其實是說舊的一年過去新的一年開始,但也是在暗喻自己正在經歷一個很難更改結局的宿命。
這聲音很輕,甚至連周圍圍坐的男孩和女孩們都沒有聽清,只有言靈是鐮鼬的愷撒神色微動。
來自加圖索家的貴公子忽然看向路明非,隔著整張桌子,隔著騰騰的白霧,也隔著芬格爾和康斯坦丁正在銅鍋上打架的筷子。
他覺得這句敬詞中藏著那么沉的重量,那個叫路明非的孩子好像背負了什么如山般的東西。
活著這種事情,通常只有戰爭結束之后才會有人慶祝吧。很難想象一個健康的人會慶賀他又活過了一年。
不知道為什么,愷撒也舉了杯。“慶祝我們在新年的開頭還活著。”他說。
路明非忽然笑了,兩個裝滿烈酒的杯子在銅鍋的上方微碰,隨后他們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窗外的雪終于要停了,可還是很冷。
溫暖的屋子里像被人塞進了一個太陽似的,公筷在銅鍋里攪動,愷撒諾諾夏彌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芬格爾因為零的危險凝視而不得不靠得路明非更近了些,這樣他就有點不太能施展開自己的搶菜神功,不由得急得抓耳撓腮。
只有楚子航知道路明非有心事。
或許諾諾也能看出來,她是很敏感的女孩,還擁有名為超級側寫的神秘能力,能看出些什么并不意外。
路明非心中還在想那個女孩。
那個叫虞的次代種。
她不像是他認知中的龍類那樣,是純粹的掠食者,殘暴嗜血兇狠暴戾,相反,她很溫柔,擁抱他的時候就會讓路明非很羞恥地想起自己的媽媽。
她好像確實是要向自己傳達什么信息的吧。路明非心想。
他回過神來,卻見到碗里被側面的夏彌燙了很多牛肉堆積。
學院準備什么時候促成她的孵化?
一位神的誕生,該是某種混血種社會的大事吧,全世界將近一半的混血種都會將目光投向這里。
她一旦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會被囚禁,甚至切除腦額葉變成白癡,成為提供黃金圣漿的工具吧?
可如果她真的不是敵人呢?
路明非把牛肉塞進嘴里,只覺得心如亂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