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是第一個湊夠價碼的人,命運通過師姐從路明非的身上取走了四分之一的生命,楚子航是第二個,這價碼同樣從路明非的身上買走了四分之一的生命。
原本還有一個女孩也攢夠了自己的價值,可當命運要路明非做出選擇的時候,路明非猶豫了,那片刻之后那個女孩和她身上那些代表路明非生命的價值也都煙消云散。
“你的父母是卡塞爾學院的榮譽校友,他們的血統等級遠高于凱撒和楚子航,是和你相同的s級。時至今日,我依舊對他們寄予厚望。”昂熱似乎是要用悠揚的語調述說些路明非感興趣的往事,像是在用風笛吹奏一曲曠野上逐漸遠去的民謠。
“我記得在入學的時候你們曾經告訴過我,我是40年來卡塞爾學院唯一一個s級學生,我看見過我的爸爸和媽媽,就算龍血能夠延緩混血種的衰老速度,我也確信他們絕不會比我大上40歲。”路明非淡淡地說。
“是的,正式學員中沒有,但在榮譽校友和一份隱性名單中,s級混血種的數量沒超過你的想象。”昂熱說,“以你的權限是可以查看這些名單的,不過想來入學到現在明非你也挺忙,大概沒時間看這些老前輩的事跡。”
路明非心中一動,他想師兄的爸爸,那個叫楚天驕的男人應該也在那個名單中吧,能讓那么強大的s級混血種放棄自己的一切隱姓埋名在那樣的一座小城市里生活十多年,擁有這種能量的混血種組織整個世界大概只有密黨。“我不太明白為什么我們之間的話題會突然轉向他們,校長。你對我不信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的身份敏感嗎?”路明非說,他并不太想提及自己的爸爸媽媽,算上上一段時空,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們了,都快忘了他們的音容笑貌。
“這一切和他們的身份與地位都無關,只關乎……血統。”昂熱重又將手中的酒仰頭倒進嘴里,“明非你的龍族遺傳學成績很不錯,想來應該明白兩個接近臨界血限的混血種結合最終誕生的孩子會有多大的幾率不是人類吧。”
龍族遺傳學中有說,當某一個體體內龍族基因的比例超過人類基因,他們就會出現明顯的‘龍化’現象,這時他們更像龍類而不是人類。路明非可以想象如果真像校長所說,那自己在出生之前就應該已經經歷過一場決定他生命的會議,這場會議中最后的表決決定他最終有資格被生下來。
如果是路明非自己遇到這種情況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他以前是一個感性用事的人,但這種感性讓他在看似得到了些東西的情況下傷害了很多人。
今天的路明非已經足夠理性。
因為在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是最資深的血統學教授也不清楚那個尚是個胚胎的孩子會不會是一頭真正的龍。
“我很理解這種行為。”路明非飲酒的動作幅度卻大了些,喉結滾動中,酒氣就涌上來.
“雖然經過委員會決議,你的誕生從亞伯拉罕血統契的角度來看是合法的,但我們的前身是密黨,密黨的一貫作風是杜絕一切和龍族復蘇有關的風險,所以你的前小半段人生其實一直在我們的監控中度過,這是個大數據時代,你的大數據每時每刻都在更新并被諾瑪制作成畫像呈現在我的面前,可我還是擔心,不信任,因為龍族是如此狡詐的族群,值得最慎重的對待。”昂熱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在默默觀察路明非的表情,可出乎意料的,路明非似乎早已經猜到了這一點,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也沒有地沉下去。
“其實我們的人生軌跡很相似,我出生在在英格蘭的約克郡,那里有一座名叫哈羅蓋特的小城市,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是在那里度過的,和你想象中不同,并不算太幸福,哪怕是以十九世紀的標準來判斷。我的養父母收養了很多孩子并且訓練我們進行乞討,我在十二歲那年展現了驚人的天賦,學會了拉丁文和希臘文,當地的主教很賞識我,認為我會在某一天成為大人物,但前提是我得獲得足夠的教育,所以那位主教先生提供了一筆年金供我去倫敦讀書,這樣我才有機會進入劍橋大學,時至今日我仍舊感激那位尊敬的先生,可我已經找不到他了,甚至連他的墳墓都不知道在哪里。”昂熱的眼中閃爍過一絲對往事的追憶,路明非靜靜地聽著,像是在聽河對岸響起的風聲,悠遠而深邃。
他其實沒有太大的感觸,因為路明非覺得自己的童年時期還算湊合,那時候路麟城和喬薇尼都還在身邊,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還過得去,除了自己沒表現出什么特殊天賦有點廢柴外也沒什么不好的。少年時期則確實有點不幸,路明非能感覺出來嬸嬸對他的厭惡是發自內心深處的,這種厭惡更多是帶著記恨與憤懣,好像要把這個世界對她的一切不公都算在路明非的身上。她或許是想算在喬薇尼身上,可惜路明非他老媽在嬸嬸這樣的家庭婦女面前也算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幾年也見不了一面,也就只能找找路明非的麻煩。
“我們都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人,眼睛里的怯懦藏都藏不住。”昂熱忽然說,他的眼睛里還是流淌著輝煌的金色,卻在此刻看向路明非,“你雖然看上去很強大,從意志到身體的強大,你的眼神也堅定不可撼動,有人說那里面藏著獅子,也有人說那里面簡直藏著將要發怒的狂龍,可我只看到一個把自己套上堅硬外殼的、怯懦的孩子,和那個仍在哈羅蓋特的街頭乞討的希爾伯特.讓.昂熱幾乎一模一樣的、怯懦的孩子。”百家飯的意思是這家吃一頓,那家吃一頓,形容孩子沒有父母管束時的凄慘模樣,這種詞上一段時空還是路明非跟昂熱說起的,也不知道這一次他從哪里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