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把舷窗的遮光板拉開,雨水斜斜地切割著低矮天空的夜幕,拍在舷窗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雨幕中的東京是很模糊的一大片鋪展開的明亮燈光,即使在飛機上居然也一眼望不到盡頭,燈火一盞連著一盞,在雨幕中朦朧地搖曳著,如山如海,讓人莫名想起某座名為長安的古城,又讓人想起長安城中那些曾受女帝膜拜的、燈火經久不息的佛龕。
但飛機開始有些顛簸了,這意味著它正在降落,此刻甚至已經降低到了云層之下。
不過路明非算是知道內情的人,他想日本分部那邊源稚生和犬山賀也正對他們這支修學小組報以十二分的警惕吧,畢竟是放在整個混血種世界也響當當的大人物,其他人不知道路明非這個屠龍英雄的含金量,源稚生卻比誰都清楚。
在那個至今已經不記得內部是什么顏色的轎廂里繪梨衣舉起一張小卡片,卡片上用鉛筆寫著“sakurua我們能在這里留下合照嗎”。那是繪梨衣第一次提出要和路明非合照,想來那個對所有人都抱有警惕的女孩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大概她那短暫的一生都少有感受過當時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可路明非拒絕了她。
日本的黑道確實是很奇特的組織,和世界上其他地區的黑道不同,這里的黑道從古至今都始終遵奉著某個陰影中龐大勢力的規矩來辦事,那個勢力就是如今卡塞爾學院在日本的合作者蛇崎八家。
他說的那個東京都朋友自然是烏鴉了,這位雖說算是黑道的混混起家,但后來跟了源稚生也算是一號人物,以前是少有的有資格能接近路明非他們的日本人。
說來路社長也不是以前那個連女孩子手都沒牽過的衰仔了,摩天輪這種東西坐了很多次,陪他坐摩天輪的女孩也很多,可記憶最深的大概只有兩個人。
那天海風微涼,繪梨衣小心翼翼地依偎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她那么默默地看著夕陽下靜謐的海平面,似乎隨風旋轉的摩天輪在樹海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身段妖嬈腰肢纖細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女人小跑著來到駕駛座后方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為里面的人拉開車門,同時用一只手墊在門框上。
一路積累下來的倦意終于在此刻釋放出來,在降落的搖晃中路明非真的睡著了。
——
在漫天的煙雨中,連成一片的燈火緩慢地朝著那架天藍色的民航班機張開了懷抱。
日本分部在卡塞爾學院本部的學生和專員們口中風評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說差的一塌糊涂,某種意義上來說蛇岐八家與學院的關系更加類似于中國混血種社會和密黨之間的關系,他們其實是兩個平等的組織,不過更傾向于合作互贏。
“路先生還真是年輕有為,居然和那樣的人物成為朋友。”熏滿眼憧憬,隨后她又有些猶豫地說,“不過我以前聽組里的同事說在那里上班的人都是黑道……”
他的眼簾和眼瞼都略微低垂,眉梢也微微耷拉著,額發垂落的陰影完全遮住了雙眼,僅僅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有淡然的悲涼撲面而來。
這一路上路明非都沒有怎么休息,他得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郵件并及時回復,學院里兄弟們的問候和祝福暫且不理會,教授們的線上課后考核卻不得不準時參加,還有芬格爾那廝跟機關槍似的信息轟炸,就為了借點錢度過難關,路明非給他轉了兩千美元,倒也沒準備讓這敗狗師兄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