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呢?那繪梨衣呢?你要怎么面對她?你要怎么告訴她你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孤獨的人了?你怎么忍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原地,讓那些黑暗的東西把她拉進深淵里?
閉嘴閉嘴閉嘴!路鳴澤你閉嘴!
沒由來的憤怒和猙獰在那雙原本看上去很沒精神的眼睛里閃過,櫻是很敏感的忍者,立刻察覺到這一點,同時被赫赫的威嚴所震懾。
路明非心想總不至于再潛一次海溝吧,就算到了今天他依舊對上一次的下潛經歷心有余悸。
可是你又能怎么辦呢,路明非,你又要怎么做呢,夏彌呢?你忘了夏彌嗎?
沒忘,我怎么會忘,一千年的孤獨里我都會和她為伴,我們會至死不渝,死去的時候也要相擁著死去……
原來她一直在寫這種東西,原來她只是想告訴櫻、想告訴路明非,沒人能再把她從某個人的身邊帶走了,哪怕那個人是源稚生也不行。
繪梨衣原本埋著頭在小本子上很慢很慢地寫什么東西,這時候她終于抬眼,抬眼的時候遠處的燈火在她的眼睛里綻放,越過櫻去看路明非的側臉,然后很堅定地掙脫櫻的手、來到路明非的身邊,伸出自己的右手扣住路明非的手腕。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一起在某個時至今日依舊宛如近在眼前的黃昏走進在梅津寺町站,那時候老式的d51蒸汽機車拖掛了新式的車廂,列車在啟動中噴出濃密的白色蒸汽,像云一樣在站臺上流動,路明非和繪梨衣隔著車窗對視,居然正如此刻的對視,女孩的眼神那么悠長那么綿軟那么哀傷又那么眷戀。
對這句話路明非深以為然,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頗有些頭懸梁錐刺骨的韌勁,不過他原本就算不得什么聰明的人,在仕蘭中學這種藏龍臥虎的貴族學校更算不上一號人物,所有的努力和韌勁都在一次考試后被教導主任那一句“路明非你就是咱們班里的定海神針有你在咱們班的平均分才拉不上來”這句話干得稀碎。然后道哥就被抓緊了少管所。
“楚君讓我代為轉告,說師妹讓從學院給你帶了幾件應季的衣服。”櫻說。
果然像是很信任你的貓,信任得好像一切都能交給你。
雷克薩斯悄無聲息地滑入車流,路明非原本在與繪梨衣對視,此時他的目光緩緩地挪向了這座這座在夜間好像忽然活過來了的城市。很多人都知道東京是一座整飭有序的城市,每個人都像是最精密的齒輪那樣運轉,車流井然有序,每一輛車都隨著信號燈的變換而整齊地停下,人潮則涌過街道沿著各自的軌道分散,信號燈再次變換的時候車流就立刻恢復。讓人想起另一個井然有序早就被安排了固定軌道的東西。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在短短的幾秒鐘內腦子里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前的那些回憶,簡直像是時隔經年的幽靈重新找到那個途徑墳場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