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笑笑,熟稔地抽出一支香煙翻遍全身找到金屬外殼的電子點煙器,咔嚓一聲清香電熱絲亮了起來,像是小小的煤氣灶。
“然后呢,他殺死了他們……”青色的煙直直地上升,光點明滅,路明非狠狠地吸一口,像是要把這支煙都吸進肺里。
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其實很有些沉默,眉頭蹙起來,眼神飄忽著并不去看零,身形都莫名有些滄桑蕭瑟,像是將要遠行的人在和自己最后的兄弟或者愛人告別,吸完這支煙后擰滅煙頭就踏上至死方休的跋涉。
“我小時候很苦的,生活在西伯利亞的福利院里,離那里最近的城市是維爾霍揚斯克,植物只有地衣和苔蘚,福利院的外墻是灰白色的,所有的建筑圍攏成密不透風的城墻,城墻的中間是一片四季都有供暖系統的草坪,草坪里種著白色的罌粟花。”零很少一次說這么多話,路明非一直覺得她和楚子航有點像,心里藏著莫大的憤怒與恐懼,肩膀上背負著常人不能想象的東西,卻又恪守著某個不為人知的承諾。
這樣的人理應疲憊,疲憊得不想說太多的話。
“被那個人帶著離開福利院的時候他說會把我送回爸爸媽媽的身邊,可到了莫斯科我們發現我的爸爸媽媽并不是什么好人……”零猶豫了一下,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了,路明非仍垂著眼簾傾聽。
“他說我的媽媽熱衷于混跡在當時莫斯科的上層圈子里,是個蕩婦,我的爸爸則是個酒鬼,如果我回到他們身邊可能會被逼去賣淫。”
他們站在人潮中不知道似乎不知道何去何從,卻又從容不迫,路明非又點燃一支煙,剛吸了一口便覺察手中一空,原來是被零接了去。
在男人愕然的眼神中女孩學著他的模樣吸煙入肺,兩秒鐘后劇烈地咳嗽起來。
路明非輕笑兩聲拍拍零的背。
“我想說的是,哪怕有的人與你血濃于水,可你們天生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留在他身邊也并沒有好的結局,就像我和我的爸爸媽媽。我并不為他們的死感到悲哀,因為爸爸在科學院的工作就是靠著把我賣去西伯利亞得到的。”零踮起腳尖為路明非掃去肩頭落下的煙灰,像是拂去冬日的積雪,她的睫毛長而彎,美麗的眼睛若隱若現,
“可是命運總不會讓我們一直孤獨一直絕望,總有人會和你互相誓言永不背離,這份誓言直到死亡的盡頭,應以萬年為約。”
她的聲音堅定,一時間像是刀劍鏗鏘,表情也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嚴肅,拂去煙灰后零就凝視路明非的眼睛。
可忽然那雙眸子中以堅強堆砌的甲胄在此刻破了防。
因為路明非摸了摸她的頭發,并不像是撫摸夏彌和繪梨衣時對愛著的女孩的溫柔,倒像揉一只小貓的腦袋。
白金色的眸子里如嚴冬的冰面解凍,泛起細微的漣漪,零并沒有反抗,好像并不覺得奇怪,他們理所應當是如今這樣的相處。
人來人往中路明非大聲笑起來,許多人都駐足側目,他笑完之后拍拍零的肩膀,“看你十四五歲的樣子,說起話來倒像是我們那個哲學老師。”他說。
零低下頭,沒有說話,路明非領著她穿越人海。“謝謝你安慰我,有些事情其實我早都釋懷了。”他說。
很久以前路明非還抱有某種奢望,他希望自己能被嬸嬸認可,他知道嬸嬸不喜歡他,可那畢竟是他的家人。
<divclass="contentadv">后來他知道了,嬸嬸從沒有把他當做家人也永遠不會把他當做家人,他路明非就該孤獨地離開那個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