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女也歪了歪腦袋,他的臉上居然露出少年般無辜的微笑。
狂風中傳來遠處東京城里的防空警報,雷鳴聲像是戰鼓般有節奏的奏響,如同東京這場大戲終于拉開帷幕。
可是誰在擂鼓,誰在演唱?
拉開的帷幕后面又是誰在手舞足蹈,誰在磨牙吮血,誰在……
向世界復仇?
風間琉璃的聲音在源稚女的耳邊回響,他說快呀,拿起你的刀,日思夜想的仇敵就在眼前,用那把刀刺穿他的心臟,像很多年前他對你做的那樣,再把他丟進這口紅井!
多少年來他們從未有哪一刻像今天這樣接近,能看見對方的眼睛,能聽見對方的心跳,甚至能聞見對方的呼吸。
“哥哥,你也變成惡鬼啦。”源稚女還是在低低的笑,他一邊笑,狹長的眼角便流淌出熾熱的淚。
他笑得全身都顫抖起來,那把櫻紅色的長刀從手中脫落,直直貫入地面。
源稚生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像是剛從夢中醒來的人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臉低笑。
他們的四周一切都在被毀滅,橫亙在紅井上方的橫梁終于再難抵抗被匪夷所思的力量所改變的重力,像是被丟進了上萬米深的海底那樣被狠狠的壓癟,然后墜落向仍舊波濤洶涌的儲水井深處。
所有的起重機都在坍塌,被圣骸將內臟與血肉幾乎啃食殆盡的八岐大蛇也在坍塌,它的肋骨和脊骨斷裂,發出轟鳴的巨響。
接著是紅井內壁數以萬計的不銹鋼護板在崩碎,周圍四處都在響起此起彼伏痛苦的嘶叫,那些嘶叫通常立刻便會熄滅,因為王權之前魑魅魍魎都要被碾壓成碎片。
唯有源稚女的脊梁越來越直,他的身體里傳出戰鼓的擂動和骨骼斷裂重組的聲音,金紅色的光無可抑制地從捂臉的指縫中透出來,像是金紅色的火河流淌在這男孩崢嶸的利爪上。
源稚女的眼睛越來越亮,源稚生的眼睛也越來越亮,群山像是奔跑起來,狂風中雪霰越來越狂暴。
終于源稚女像是抱頭痛哭那樣蜷縮起來,他的聲音和神態都像是個孩子,笑聲卻越來越夸張越來越狂放。
他一邊笑全身的肌肉便水波般起伏,那些原本就鋼鐵一樣堅硬的鱗片忽而變得熠熠生輝起來,簡直像是有人在這男孩的身體表面傾倒了一壺月色。
他的姿勢介乎于抱頭痛哭和放聲狂笑之間,一邊笑一邊搖頭,笑著笑著聲音就成了聲嘶力竭的哭嚎,不知道什么時候眼淚就把堅硬的面骨都浸透了。
“就這樣吧,把一切都拿去。”從極動至極靜似乎只是一瞬間的轉變,源稚女緩緩放下自己的雙手,那雙被細密鱗片覆蓋的利爪上沾滿鮮紅的鮮血。
他還是歪著腦袋去看源稚生的眼睛,可那句話卻并非是對自己的哥哥所說,而是對那個魔鬼所說。
只一瞬間,源稚女全身的鱗片都張開像是響尾蛇的尾巴那樣劇烈地顫抖起來,接著所有的鱗片都轟然扣合濺起無數朵花一樣的血霧。
這一次再沒有什么梆子聲在控制源稚女,他只是終于和自己和解了。
那個山間少年的意志墮入無邊的黑暗,黑暗中有接天的潮聲回蕩。
潮緩緩蔓延上來,源稚女張開雙臂擁抱黑暗,他還記得自己是誰,可巨大的悲傷和巨大的憤怒都。藏在潮水中。正緩緩的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