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已經泣不成聲。
“記得以前跟你說過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現在我要再跟你說一遍,sakura,不要因為過去的事情而愧疚,你以前跟我說一個女孩的人生該是什么樣的,現在我要告訴你,你的人生也不該停在一個地方。”
“我知道你一定在是在路上耽誤了太長的時間,我也知道你一定會抱著我哭得很傷心,那就足夠了,那就足夠了……”
“能治好我的病真的很開心,其實那之后我幻想過要和sakura在合肥結婚,還在谷歌上搜索了那座城市的街道和那條晚上總有人在放花燈的淝河,也想過我們一定會有好多好多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不會像我們這樣掙扎,命運會待他們友善……真遺憾看不到那一天的到來啊……”
那具小小的身體里正孕育著那么龐大的力量,鱗片逐漸從她的左半張臉蔓延到右半張臉。
路明非的五指都插入繪梨衣的頭發,此刻他看到那頭漫長的紅發忽而開始從發梢處開始變得灰白,像是被某種力量汲取了所有的顏色。
“我很開心能享受這樣自由的時光,那是我以前曾奢望的東西,能夠和你在一起看過那么多美好的風景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無所謂。”繪梨衣抱住路明非的脖子,她把頭埋在路明非的胸膛,已經完全龍化的臉頰上露出無人可見的眷戀和悲傷。
路明非有點呼吸困難,他緊緊把繪梨衣抱在懷中,手掌下女孩肌膚的觸感越來越堅硬也越來越嶙峋,她正在獲得龍的外形,同時強大的力量也在殺死她脆弱的身體。
這男人疲憊得只能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臉上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只覺得天地寂寞,世界如此廣袤,卻無一絲藏身之處。
你藏在何處都再無法避開從命運中長出的荊棘,最終你的宿命會擁抱你,像是你的墳墓總是為你敞開,只是那些荊棘會刺穿你的血肉,叫你痛不欲生,叫你憤怒,叫你痛恨自己為什么如此弱小,就算再來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也不能斬斷你那可悲的命運。
數千年來密黨的先輩們舍生忘死的抗擊著復蘇的古龍,他們前仆后繼永無止境,堅信光必勝暗善必勝惡,就算每一個勇士都死在屠龍的戰場,人性的光輝也會永遠閃耀在這片浸滿了他們血液的大地上,而勝利總會在他們死后到來。
可如果世界上所有關于末日的預言都總會應驗,如果被殺死的古龍會在終焉之日全部復蘇,如果龍皇尼德霍格必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建立起神圣的王朝,而這一切都是書寫在某本名為命運的書籍上無法更改的詞條。
如果從數千年前第一群匯聚起來建立密黨立誓要成為人與龍之間無法逾越的絕境長城的那些年輕人,到數千年后的今天仍舊靠著復仇之火如行尸走肉般游蕩在人世的昂熱,每一代人的努力都是虛妄,每一個死去的先輩都只是預言中甚至不會被記載的筆墨,又有幾個人能不崩潰?
是什么讓他如此自負?自以為擁有力量就能夠反抗那名為命運的東西?
可一度他曾手握那樣舉世無敵的暴力,只要跟魔鬼交易所有擋在他面前的東西都能夠被撕碎,所有逆了他意的人都會被殺死,即使如此他仍舊不能改變那些自己想改變的人的命運。
路明非覺得自己從沒有哪一刻像是今夜這樣對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產生如此顛覆性的懷疑,簡直像是連脊椎都被折斷了,虛弱得無法直立。
“好想去看看啊……”繪梨衣抬起頭,仔仔細細地凝視路明非的臉,她如此強大又如此虛弱,身體里龍血沸騰但超負荷運作的心臟正把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全部耗盡。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繪梨衣在說什么。
“去看首爾那株世界上最大的海棠樹,在海棠花盛開的時候和你一起吃同一個冰激凌……”繪梨衣輕輕地笑,臉頰上的外骨骼發出冰川開裂的聲音,同樣的聲音從路明非的身體里傳出來,什么東西在這個男人的胸腔里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