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滲入。
某個有生個體被長時間浸泡在水銀的溶液中,汞會沁入那個個體的皮膚,被污染的肌膚和鱗片就會呈現這種蒼白死灰的色澤。
在面對那些被捕獲并存在一定研究價值的墮落混血種和純血龍類時,學院會用類似的溶液對他們進行活體保存。
那張鏡中石灰巖般的臉忽然皸裂,小魔鬼對著他露出微笑,代價是皮膚和血肉的剝離。
路明非大口地喘息起來。他原本就被死亡的氣息籠罩,感受到刻骨銘心的痛苦,此刻更是覺得自己要被生生撕裂,憤怒和悲哀從靈魂的深處涌出來。
他猛地看向身邊。
男孩還是那個男孩,他只是一個勁的嚼口香糖,看向遠方車流的瞳孔里沒有燈光的倒映,只有無止境的黑暗。
“怎么回事?”路明非問,“怎么回事!”他吼叫起來。
“別嚷嚷別嚷嚷,像沒見過世面似的。”小魔鬼聳聳肩,撓撓耳朵根,“他們殺不死我,可我也活不了,哥哥你要是死了我就得被折磨一千年了啊……”
路明非狠狠打了個寒顫。
被折磨一千年這種事情聽起來和下地獄沒什么區別,可從路鳴澤口中說出來像是輕描淡寫,仿佛……
這本就是他正在經受的生活。
“我有什么辦法能避開那把槍么?”路明非問,他狠踩油門,寶馬像是一尾靈活的魚在凌晨時分還擁擠得異常的車流中穿梭。
“能夠在時間的碎屑中穿行的昂熱尚且無法規避漢高在念誦圣裁時發射的子彈,哥哥,你又該如何躲閃那把槍必中的屬性呢?”小魔鬼在那張散發著微微皮革氣息的真皮座椅上安坐,后仰,雙手交叉置于胸前,半張臉隱在陰影中,而另外半張臉被前方連綿成河的車燈照亮,瞳孔中反射著熔漿般的光艷。
信號燈由綠轉紅,路明非駕馭著叔叔的寶馬良駒在車流中緩緩降速。他點燃一支煙,擰著眉叼在嘴里,那種如芒在背由死亡帶來對靈魂的刺痛感如影隨形。
這時閃電貫穿云層,卻沒有雷鳴的聲音響起,唯有紫白色的電光把路明非的臉照得慘白。
路明非仰起頭,他意識到云層也并不存在,今日夜空萬里清朗。
他再低頭的時候猛然怔住,就隔著那么薄薄的一層玻璃,可玻璃外的那個世界仿佛忽然就被撕裂了。每一臺車都變得漆黑如墨,數以百計數以千計漆黑如墨的汽車悄無聲息的行駛在寬闊的長江路上,居然安靜得像是唯有風吹過的曠野。
周圍的大廈全都成了黑暗中崔巍如群山的巨大沙漏,沙漏的上方沙子已經所剩無幾,而下方卻堆積如山。
路明非沉默地抽著煙,煙氣如直線向上升。
他甚至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那些車里坐著什么,果然就在路明非這么想的時候每一臺車的深處都亮起鬼火般搖曳的光點,修狹怪異的黑影將它們沒有五官的臉貼在各自的車玻璃上向外張望,每一張臉每一只眼睛最終都聚焦于車流正中央的那臺寶馬,寶馬車的前大燈像是銀色的劍那樣在黑暗中撕開一條路,路上的黑影扯裂黑車的頂棚站起來,分明是安靜等待覓食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