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如山峰般凸起的船艏上方,身邊彌漫著白色的蒸汽,如果靠近他就會發現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似乎并不能給這孩子的身邊造成絲毫影響,連帶著他附近伊美爾號的甲板上甚至都沒有結出冰層,混著鹽粒的鹵水像是雨季街面上的洪水那樣橫流,流出去不遠的距離很快就被凍成群蛇狀的堅冰。
康斯坦丁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直到伊美爾號終于遠離了斯瓦爾巴群島,他們的身后甚至連陸地的影子都已經完全消失。
這時候他的身后傳來細微的咔嚓聲,像是腳步踩在還未凍得僵硬的冰面時冰層裂開的那種聲音。
通往船艙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白色蒸汽擠出來,短時間內在甲板上形成了一個溫暖的區域。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在這種溫度中居然只是穿著單薄的絲綢睡裙,伶仃的雙肩和纖細的小腿都像玉石般干凈而堅硬,素白中又泛著點兒微微的粉色。她看見甲板最前面的康斯坦丁轉頭望過來就揮手跟他打招呼,手里居然還拎著顯然被加熱過的清酒。
等這女孩靠近了康斯坦丁就嗅到那么一股淡淡的柏木香。
那是和其他幾位姐姐身上完全不同的味道,冷而堅硬,你聞到氣味就像是看到了真人,真人就是個帶著些英氣的女孩子。
“你是這么多年來我見過最特殊的人,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女孩靠著甲板的圍欄,康斯坦丁身邊溫暖的氣流同時讓她舒服得打了個激靈,這時候站在信號燈可以勉強照亮的范圍才看清她居然還有著頗有些妖美的銀白色長發。
“瑞吉蕾芙,你也很特殊,不是純粹的人類。”康斯坦丁甕聲甕氣的說,女孩的身高在蹬上兔子拖鞋之后有173厘米,跟這種身高的人說話他挺費勁,畢竟得仰著脖子,“師兄雇來的廚師團應該正在準備今天的宵夜吧?你為什么會來這里?”
名義上這艘船屬于路明非,但它其實來自某只叱咤華爾街的黑金天鵝。
當伊美爾號轟鳴著汽笛停靠在奧斯陸港口內部的時候,廚師團、女傭團和據稱絕對值得信任的雇傭兵團就已經在這艘鋼鐵巨獸的船艙里待命了。
蘇恩曦毫無疑問聽命于小魔鬼,而伊美爾號從德國口岸出發前往挪威的時間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七月。也就是說,早在路明非甚至還未抵達東京之前,路鳴澤就已經想到他或者他身邊某個值得信任的人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出現在奧斯陸,并一定會用到能夠行駛于冬季北冰洋上的大船。
路鳴澤說自己并非全知的神,可這種未卜先知還是叫人不寒而栗。
“我很不安,這種不安的感覺越是靠近北方就越是強烈,可是在你身邊的時候那些負面的情緒都會被短暫驅散。”女孩的長發被風吹得漫漫揚起,銀灰色的瞳孔里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說真的我在城里被你們找到的時候其實原本是想逃跑的,以前文森特也這樣帶人滿世界的抓我。”
“可為什么沒跑?”康斯坦丁問,不愧是青銅與火之王的雙生子之一,就算失去了權柄依舊能夠僅僅依靠自身的氣場就影響元素的波動,四面八方都是來回呼嘯凜冽的寒風,可他的身邊風平浪靜溫暖如春。
北方極夜的天際可以看見朦朧的霧氣深處極光如女神的裙擺那樣在世界的盡頭搖晃,墨色的卷層云正被狂風裹著向南方席卷而來,海面的雪層都被卷起來像是一層白色的沙塵暴,伊美爾號的每一扇舷窗都向外噴涌出熾烈的光焰,像是整艘船都燃燒起來。康斯坦丁微微揚起臉,他摘掉自己的防風眼鏡露出秀氣得像是個女孩的臉,漆黑的眸子里蒼白色的瞬膜一閃而逝,瞬膜翻過之后瞳孔拉長變亮,金色的光就從豎瞳里滲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