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妮扭了扭脖子,青絲漫漫垂下,發梢微擺,燈光在發梢鍍上一層霜色,她緊緊把路明非的手攥著,用力得讓這個中年婦女手腕上的血管如青色的細蛇那樣跳動。
消毒水與薰衣草香精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彌漫,像極了多年前那個暴雨夜,還是個軟萌小正太的路明非高燒到四十度,喬薇妮用浸過冷水的毛巾裹住他發燙的額頭。那條毛巾上也有薰衣草的味道,消毒酒精的氣息好像還停留在路明非的鼻腔中。
路麟城靠著金屬的墻壁一支接一支的抽煙,他擰著眉,動作和神態與思考問題時的路明非幾乎如出一轍。
這場母子的重逢才像是重逢,他和兒子的再會則只像是……遭遇。
“讓我看看……”喬薇妮的聲音慌亂中帶著些哭腔,她撫摸路明非的臉頰,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煉金儀器。
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后,路明非意識到老媽看到了那條傷口。
逃離023號城市的時候一道被從冷卻塔上被迸射出來的金屬薄皮擦著他的眉角飛過,再偏移一點距離就能要了他的命。
雖然幸運女神還是站在了他這一邊,但哪怕以路明非的自愈能力也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連傷疤都消弭掉。
喬薇妮的指腹擦過那道橫貫眉骨的疤痕時愣愣地頓住了。
路明非能感覺到老媽的手在顫抖,仿佛那道早已愈合的傷口正在她指尖重新開裂。
“我答應布寧先生會在023號城市幫助他的女兒找到在那座城市中被研發出來的基因藥劑,后來城市地下的核反應堆被過載了,用作熱交換裝置中冷卻水的地下河變得沸騰,巨量的蒸汽像是頂起高壓鍋的蓋子那樣把那一片建筑都掀翻。”路明非解釋說,“這條傷口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擦著我的眉角飛過。”
雖然說的這么輕描淡寫,可喬薇妮還是從兒子淡然的語調中聽出了當時情況的危急。
避風港雖然與外界完全隔離,可并非信息的孤島,他們的情報系統和天眼網絡遍布世界各地,對近段時間發生在路明非身上的事情喬薇妮知道得一清二楚。
發生在東京灣的大戰、路明非與密黨的決裂、學院最終下達的通緝令,以及出現在合肥上空的元素亂流。
密黨、蛇歧八家、正統,甚至近期有情報顯示路明非還和英倫三島的西敏寺銀行、所羅門圣殿會以及德國漢堡的圣宮濟世會、卡塞爾家族產生了關連。
而在那些言行舉止都足以在混血種世界中掀起地震的大人物里,不管是因為心臟遭遇重創直到現在都處于昏迷狀態的希爾伯特.讓.昂熱,還是號稱活在世上技藝最精湛的煉金大師守夜人弗拉梅爾導師,都是路明非的盟友,此外近段時間才重出江湖明面上混血種中血統最高的影子皇帝上杉越一家已經宣布會與于整個蛇歧八家一起成為路明非最堅定的后盾,將整個中國經營的仿如鐵桶一塊的正統最高領袖媧主也與路明非關系不清不楚。
他有強大的敵人,在陷入困境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其為敵;也有足夠強大的盟友,當世界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來,他的盟友們就化作巨大的礁石劈波斬浪。
喬薇妮很難想象以路明非如今的年齡究竟得經歷多少苦難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在普羅大眾的眼中他是英勇的屠龍英雄是充滿悲劇色彩的逆命者;在君王與領袖們眼中他是巨大的威脅能夠推翻王座;而號稱執牛耳數百年的血契會甚至直到現在都沒能將他逮捕歸案。
可在媽媽的眼里他永遠都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