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修建完成之后我就想把你接到這里來居住的,可是昂熱說學院需要你這樣的天才。”喬薇妮揩揩眼角,面含微笑,“瞧瞧我的寶貝兒子,現在都是個大男人了!”
她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能察覺到兒子身上的肌肉堅硬得像是鋼鐵。
這是千錘百煉才能得到的成果,每一絲成就的背后都是磨礪與常人難以想象的付出。
路明非心中一動,剛想張口詢問自己到底是不是昂熱豢養起來用以殺死龍王的怪物,路麟城便劇烈咳嗽著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敘舊的話先回家吧,這里畢竟是工作的地方。”男人淡淡地說。
喬薇妮抬頭,抿著唇,片刻后她對路明非展顏而笑,“好,咱們回家。”她說。
——燉肉的香氣少女的發絲那樣撩撥著路明非的鼻尖,出乎意料的,即便在避風港中掌握著權利這種東路秘書長和他妻子的家居然仍舊只不過是在一棟很普通的小樓里的一個三四十平的小套間。
鑄鐵的壁櫥上高壓鍋正噴吐著白霧,閥門咔噠咔噠跳動的節奏讓人覺得心安,高壓蒸汽沿著放氣閥向外飛射的哨聲與與窗外呼嘯的暴風雪像是在合奏同一首曲子。
墻角立著臺老式唱片機,黑膠唱片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旋律里緩緩旋轉,刮痕讓手風琴聲時不時發出沙啞的顫音。
路明非表現得和一個合格的兒子沒什么兩樣,到家之后就幫著老爸一起給他從養殖場弄回來的珍珠雞拔毛,幫著老媽準備蔥姜蒜,摸著刀柄油乎乎看上去大概已經用了好些年頭的木柄菜刀噠噠噠噠落在菜板上,白蘿卜被剁成塊狀丟進不銹鋼的盆子里。
“和以前一樣對不對?”喬薇妮在進門的時候踢掉了沾著雪水的短靴,赤腳踩在樺木的地板上,“你爸非說新式電飯煲更方便,可高壓鍋燉的珍珠雞才夠酥爛……”她把放氣閥拎起來更多一點,好讓汽放得更快,當哨聲漸漸趨于平靜直到最后完全沒聲兒了她就掀開鍋蓋。
金黃油亮的湯汁正在撲面而來的肉香里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掛在墻上的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大概是春天的場景,植物園的領導組織下鄉踏青,周圍是盛開的油菜花,花田一直延伸到遠處,河畔上掠過尾巴張開像是剪刀的燕子。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小路明非被父母夾在中間,手里舉著用報紙折的騎士劍,喬薇妮舉手遮陽,風華正茂的女人在腰間系著紫色的束帶,風里油菜花田海浪般起伏,碎花長裙的裙擺也起伏,露出一截皎白的腳踝。
路麟城反而不那么起眼,在照片的構圖中他是在那對母子的陰影中的,像是尊雕像,雖然還是在微笑,手里甚至提著魚竿,但總有種很遠很遠的感覺。
嗅著雞湯的味道路明非的喉結上下滾動。
2001年深秋的某個傍晚他蹲在老舊單元樓的煤爐前看喬薇妮把腌制好的珍珠雞塞進高壓鍋。
鋁制鍋蓋在蒸氣中跳舞,路麟城用報紙卷成劍柄的模樣,說等雞肉燉爛了就能斬開鍋蓋救出公主。
后來高壓鍋真的炸了,飛濺的湯汁在天花板留下永遠擦不掉的油漬,而路麟城用身體護住了妻子和兒子。
“你爸背上現在還留著疤呢。”喬薇妮舀起一勺濃湯吹了吹,氤氳的熱氣在她睫毛凝成細小的露珠,“就像你額頭這道,但要更淺一些。”
她像是知道路明非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