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蘇生的黑王以命運為線織作的、覆蓋冰海甚至仍在向整個星球擴散的領域被某種同樣古老的力量撕裂了。
那不是黑王蘇醒時引發的元素暴動,而是某種精密、恢弘的規則重構——仿佛有雙看不見的手正在北極的天穹上刺繡,用極光作金線、以雷暴為銀針,一針一線繡出橫跨正在為尼德霍格提供源源不斷力量的三個世界線的繪卷。
路明非呆呆地望著繪梨衣懸停云端的剪影。
女孩的防寒服早已在龍血沸騰時化作灰燼,此刻包裹她身軀的是比新雪更蒼白的鱗,那些半透明的角質層下青色如群蛇的血管中流動著銀河般璀璨的血。
她低頭俯瞰黑王,眼神冷漠,像古老的佛龕中被供奉在香火后的白瓷觀音;看向路明非時那雙漠然的眼睛又忽然有了神彩。
在三個氣息相同、氣機也相同的路明非之間,這姑娘仍舊精準無誤地找到了屬于她的那個男人。
但是路明非聽到身邊兩個同伴的呼吸紊亂了。
他們的心臟在胸腔中躍動發出空空的聲音,視線卻模糊,血色的淚從眼角溢出來。
在另外兩個世界線里他們都沒能救下繪梨衣。
如果當年諾頓沒有選擇以身為磐石阻擋命運的河流沖刷路明非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在這個世界線中結局也不會改變。
她能活著參加這場終焉之戰真是奇跡,也是上天贈予路明非最好的禮物。
不只是這個世界的路明非,而是每一個路明非。
他其實早就知道的,白王在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叛亂之后一定會用更加隱秘的方式將自己歸來的秘密藏在這個世界的角落。
猙獰如怪物的二號路明非從聲帶的深處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他笑著笑著哭起來,捂著臉,金紅色的淚從指縫中滲出來。
而那個神圣如十字的一號路明非,他靜靜地抬頭仰望那張在他的記憶中片刻前還宛如枯紙凋零的、溫潤的臉,黃金瞳黯淡,如臨深淵,如蒙大赦。
這時候汲取三個奧丁的血肉與權柄而變得越發成熟的黑王忽然發出沉沉的嘆息。
他真的在發出人類般的嘆息,背部的珊瑚狀器官突然全部轉向、凌亂四方,那些本應追蹤敵人的傳感器此刻集體失焦,仿佛突然被扔進強光中的夜視儀。
海面上沸騰的戰場停止了,從夜之食原被拋到冰海與龍血亞種廝殺的英靈全部都仿佛發條中斷的玩偶,形容猙獰的怪物們也都停止了嘶吼,它們同時仰首,黃金瞳孔燃燒著的蒼白色眼球里倒映出傾天而下的光柱,三根光柱分別將路明非身后巨大白龍的幻影、繪梨衣和媧女全部都籠罩進去,遮天蔽日的荊棘王座出現在光柱之間。
那王座空無一人,但散發著荒蕪的威嚴。
光柱的深處繪梨衣張開雙臂,從她指尖蔓延出白色的絲線,她早就得到了白王的胎血但并未徹底孵化,此時白線密密麻麻的垂下到冰海里,它們的末端立刻被染紅,旋即紅色一路向上仿佛抽血的塑膠管道。
懸浮在路明非身后的白龍幻影則正從尾椎骨開始實體化,蒼白的骨骼如同3d打印般逐節生長,隨后血肉如初春降臨草木瘋長,在灼目的烈光中完全覆蓋到骨骼的表面,神經系統、肌肉纖維、堅硬的冠和刀刃般開合的鱗。
唯有媧主能夠自由行動,她漫步在高空,仿佛很多年前漫步北狄的雷澤,每走一步腳下就會綻放出冰晶構成的曼陀羅。
一連串的冰盛開,黑發從末端開始向上化作酒紅的色澤。
黑王突然發出整個西伯利亞都能聽見的嘶吼,那些轎車大小的金色眼珠里第一次浮現出類似有別于冷漠的情緒。
并非畏懼,而是憤怒。
“圣父、圣子、圣靈。”一號路明非垂下天羽羽斬的劍鋒,他昂首,仿佛見證神跡。
“說話的是誰,我還是小魔鬼”路明非問。
“是我,哥哥。”一號路明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