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悠悠道來,許多官員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變了,肉眼可見的提心吊膽起來。
不是他們參與了多少貓膩,而是陸知白所說的事情,背后的本質,牽扯到太多東西!
一個禮部郎中便問道:“開國之初,制度不全,情有可原。不過,侯爺竟拿戶部舉例?”
言下之意,竟然不怕自己也牽扯進去嗎?
戶部尚書滕德懋闊步出列,稟道:“陛下,臣以為鐘表這等器物利國利民,實乃不可多得。
廣智侯所言之事,不管是不是過去,都不可不防啊!”
隨著滕德懋站出來表態,戶部和工部的一些人員,低聲竊竊,不知在議論什么。
陸知白笑道:“我這里,倒還有更多利用時間不明來貪腐的例子,各位可要開開眼界嗎?”
“一派胡言!”禮部侍郎李鐸面色一沉,表情已有些難看了,“這些,大概是陸侍郎臆想出來的吧!”
說著又拱手看向朱元璋:“此乃危言聳聽,欲加之罪,請陛下明察!”
朱元璋怒目圓睜,瞪視著下面的群臣。
眼睛周圍的輪匝肌,緊緊地繃起,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朱元璋粗聲粗氣的命令道:“接著講!”
陸知白拱拱手,繼續說:
“還有兩頭吃的‘時辰稅’,早上天剛亮,就說寅時到了,逼著農戶摸黑交糧;晚上天都黑了,說酉時未過,征收額外的火把損耗、趕時錢……”
開濟、宋訥,還有許多人,都以異樣的冰冷目光望著陸知白。
像在看一個瘋子!
你靠山硬,你了不起!
這許多事情,都是官場默認的規矩,哪里會有人鄭重其事的拿到明面上來說?
而且是在皇帝面前?
開濟閉了閉眼,有些懶得再管現在的情況。
剛才那些人彈劾也就罷了,他覺得是該適可而止,因為這小子就是個愣的,命好,壓根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
本以為,搞出一個巨大的鐘塔,是為了風光顯擺,誰知道竟真的是逼迫官吏規范時辰……
陸知白繼續說:
“還有兩淮的鹽運,陰天是要額外的繳納‘晦金’;
工程造作,亦可以如此,虛報工時和人數,騙取更多的預算款;
還有線香,也有鉆空子的機會,通過加入不同的材料,制成實際上的快香和慢香,按需要點燃。
想一想,如果某地科舉,點燃慢香的話……”
香點完了才交卷,慢香,就等于有更多的答題時間!
朱元璋的臉色一下變得無比難看。
他把龍椅扶手拍得通通響
底下的群臣,一下子都肅然站直了。低垂著頭拱手而立。大殿里無比寂靜。
“好哇!”朱元璋咬牙切齒的冷笑起來,“原來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些蛀蟲,貪污受賄的手段真是花樣百出!”
“就沒有什么是他們不能從中謀利的!要不咱再幫你們想想,還可以從哪挖挖?”
“這死刑的時辰,是不是也可以改?你們做做手腳,讓他死個好時辰,來生還可以投個好胎,是吧?啊?!”
文武百官的頭垂得更低了,臉上都是一副恭謹之色。
尤其是先前幾個彈劾陸知白的人,暗中側目望著他。
他們這次彈劾,沒想到這家伙竟然發起瘋來,無差別攻擊!
現在還不知道會捅出多大的簍子呢,他真是該死啊。
朱元璋發了一通脾氣之后,又坐回到龍椅上,滿臉都是冷笑:
“怪不得,駙馬造出了新的鐘表。你們就慌忙要來彈劾。你們就知道這些巧立的名目吧?”
幾人連忙搖頭,躬身說:“臣不知,臣只是維護禮教……”
他們各有各的道理,然而朱元璋通通不聽,大手一揮,擺手說:
“今天是誰在彈劾?通通處死!你們就是有意包庇地方!”
又厲聲命令道:“三司,都察院,還有度支監,嚴厲追查這種種小貪!”
朱元璋胸膛起伏,思索了一陣子,又命令說:
“廣智侯,想一個章程,這新的鐘表,如何在各地推廣……讓各地官吏依鐘辦事!”
“兒臣領旨。”陸知白拱手,卻話鋒一轉,勸說道:“父皇,兒臣認為這些同僚并非是有意包庇貪官污吏。
只是鐘表太過新奇,他們一時接受不能,還是應當依據法理,先審訊之后再做判決!”
很快,也有其他人出列,紛紛勸說起來。都認為應該依據規程辦事。
朱元璋冷冷一笑,說:“那就先押下去!即刻審訊!”
那幾名官員大呼冤枉,被拖了下去。
被拖走時,朝陸知白投來要吃人的目光……
開濟微微一嘆。
早就提醒過他們了,可是他們不聽,不借著皇帝松口的機會借坡下驢。
非要再次攻詰廣智侯,結果沒料到對方就是個不曉事不怕事的愣頭青……
幾個彈劾者被處理了,但陸知白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自己暴露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