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筆在宣紙上來回游走,陸知白運筆如飛。
“五哥鈞鑒:曹國公病重,太醫各執一詞。其癥面色慘灰,虛弱畏寒,多嗑,白痰,有時帶血。
有人說乃寒邪內侵,直入骨髓;又有人講是瘀血阻滯,經絡不通……弟實是心急如焚,盼兄速援,十萬火急!”
一封信寫完封好,陸知白回過神來,才聽到隔壁房間里激烈的爭吵。
盡管都壓著聲音,卻還是此起彼伏。
陸知白不由得好笑,過來一看。
為了開出一個藥方,剛才還和諧的四位太醫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
“重病當用猛藥,附子就得三錢!”張太醫舉著一本《傷寒雜病論》,神色激切,沉聲說:
“《傷寒論》中四逆湯便是此理,國公爺如今陽氣衰微至此,非重用附子扶陽不可。
正如書中所言‘少陰病,脈沉者,急溫之,宜四逆湯’,只有這樣,才能挽回國公爺的生機。”
“胡鬧!”王太醫山羊須氣得直抖,幾乎戳到對方臉上,“尋常人用一錢尚要久煎去毒,國公如今氣血兩虛,身體虛弱,你這般用藥,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李太醫也不贊同,眉頭緊鎖,反駁道:
“老張,你好好看看《脈經》,再想想前朝永定侯,三錢附子下去,他七竅流血而亡!”
又壓低了聲音:“附子毒性太強,稍有處理不慎,便是大禍。國公何其尊貴,咱們擔不起這責任吶!”
最年輕的文太醫一直靜靜地聽著,插話道:“不如折個中,用一錢半?這樣既能顧及藥效,又能降低風險……”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就被李太醫的嘲笑打斷。
李太醫滿臉不屑,冷笑著說:“宋朝有人折中用藥,結果病人七竅流血。每個病人癥狀都不同,豈可隨意加減?真是兒戲!”
眾人爭論不休,各執一詞。
陸知白直在旁默默聆聽,也是聽的心急,開口提議:
“用肉桂代替附子如何?也可以大力扶陽,‘通血脈,宣導百藥’,或許能溫里散寒、輔助治療……”
此言一出,八道目光齊刷刷射向他。
張太醫輕笑一聲,說道:“侯爺可知肉桂溫而不補?國公如今的狀況,已是……”
說到一半,他突然驚覺失言,猛地停住了。
王太醫卻已手撫胡須,微微含笑的接話:
“侯爺是個熱心腸的,然這醫道之事,博大精深。正所謂用藥如用兵,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呀!”
李太醫也感慨說:“熟讀王叔和,不如臨證多。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啊……”
陸知白自討沒趣地抿起嘴。
好吧,自己門外漢,被鄙視了。
外行指導內行,確實討厭,他能理解。
“所以,你們到底能不能討論出一個結果?別光顧著吵架。”陸知白微微板起了臉。
幾個太醫便彼此看看,說:“救人如救火,咱們會抓緊的。”
王太醫年紀最大,也追求穩妥。一擺手說:“罷了,就依侯爺說的,先不用附子了……”
四人緊接著又爭論起其他的藥材來。
陸知白聽了一會兒,搖頭,背著手走了,叫人把李景隆喊出來。
他吩咐李景隆,選個靠譜的騎手,日夜兼程,把這封信送到開封去。
“我這信封里有五十貫鈔。要是三天半送到開封,就能拿到這賞錢。”
周王那邊也會這般,選個騎手來回信,一樣是有賞。
李景隆神色有些復雜,凝重的對陸知白拱手:“表姑父,多謝你了……”
陸知白拍拍這少年的肩膀:“去吧。”
沒多久,醫學研究所派的兩個郎中也過來了。
他們身穿淡藍色大褂,畫風跟其他郎中頗有幾分不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