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勢力,本來就錯綜復雜,不知道會牽扯出什么來。
如果老朱又為了圖方便,一刀切,或許最近幾十年真的沒有開海之日了。
無法積累財富,就大大影響工業化的進程,如何在全世界搶占先機……
然而。
并不是放開海禁就一定好。
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是不可能的。
想要學宋朝,利用匯率差價,收割世界財富,更應該研究他們遭遇過的問題。
比如官鑄優質銅錢大量外流,民間富商反倒通過走私,積累了大量財富……
再比如,如果海外貿易繁榮了,吸引來大量白銀,通貨膨脹,和萬歷朝一樣銀賤谷貴怎么辦?
這些東西是需要提前考慮的。
通過有前瞻性的制度設計,來避免以后出現嚴重的經濟問題。
晚上。
廣智侯府。
已進入朝堂為官的學生們齊聚一個小院:夏原吉,楊士奇,蹇義。
還有幾個算不上是學生,但關系不錯的:練子寧,郁新,趙致遠。
陸知白坐在上首,把咸魚玩偶往案頭一戳,敲了敲發霉的《元史·食貨志》:
“今兒,算是戶部開個小會,說正事啊——
我打算修本宋元經濟史,陛下已經準了。這個書,是內參性質,為以后制定政策提供參考。”
夏原吉面前的案子上,還攤開一本《洪武會計錄》,他雙目微亮的說:
“恩師是要把前朝那些糊涂賬,捋清楚?”
“不止爛賬吧?”楊士奇拎著茶壺挨個倒水,差點倒在蹇義手背上,“上個月工部治河,還挖出前朝埋在堤壩里的爛錢爛鈔。要我說,這書該叫《錢眼里的教訓》……”
眾人聞言,不禁發笑。
陸知白也是笑了:“修史不是寫話本子,得把前朝錢糧怎么生、怎么死、怎么爛透了的脈搭準。”
他頓了一頓,又說:“還要單開一章,講一講海外貿易。”
聽了這話,大家頓時都思索起來。
往常聽課聽得認真,就知道陸知白對海洋的重視。
那么這本經濟史的真正意圖,也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都不說話?”陸知白眉梢一挑,掃視著眾人,“是不是有反對意見?沒關系,大膽的說出來。”
“噗……”幾人頓時都笑出聲來。
若是有意見,也沒有資格坐在這里了。
楊士奇笑說:“先生,我們都是聽憑吩咐,等著您講這書到底怎么修呢。這種專講前朝財貨的書,倒是少見呢。”
陸知白點頭說:“修史比編其他書麻煩多了,尤其是涉及錢糧賬目,要援引的資料多不勝數,大家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眾人紛紛點頭,神情凝重起來。
“我知道年底年初,正是戶部最忙的時候……我們先避開這段時間,做些前期籌備工作……”
陸知白早已計劃周詳,說:
“以后沒這么忙了,就早點下值,在這個小院里一起編書,干一個時辰,爭取一年把這書寫出來。
這兒離大門近。再布置些床鋪,要是晚了,就擱這休息……”
眾人都是點頭,靜待下文。
陸知白分工道:“想要修書,資料是最關鍵的。資料越詳實越好,實在找不到的才算了。”
“修這書不是鬧著玩的,得下苦功夫。原吉,你負責整理兩朝賦稅;士奇,你去查漕運和鹽務;
蹇義,你盯住市舶司的舊賬;子寧,致遠,你們同窗多,多跑腿——翰林院、光祿寺、戶部檔庫、國子監……哪兒有資料就往哪兒鉆。”
最后又對郁新笑道:“新啊,你擅長交際,經驗豐富,就多去打探消息秘聞,幫著這群小家伙搜尋資料,解決困難。”
對這分工,大家都沒有異議,紛紛點頭領了任務。
陸知白又露出小狐貍般的笑容,盤算道:
“還有太子殿下那邊,應當也會給些支援……八成的資料是可以解決的,就剩下兩成,需要費些功夫。”
……
第二天。
陸知白再次去看望李文忠。
雖說現在治療走上正軌,不太需要他了,但還是要擔好監督之職。
“表哥,今天有沒有上火呀?”陸知白端詳了一番李文忠的氣色,放心許多。
目前,病情沒有反復。
李文忠仍在靜靜讀書,見他來了,抬眼說:“疏通到位,倒也沒有上火。”
頓了一頓,問:“陛下給你的差事,辦完了?”
“可算是辦完了,在小黑屋里待了三天,算賬!”陸知白端起茶盞,“嚇得我直接把戶部侍郎給辭了!”
李文忠也是搖頭暗笑。
兩人閑聊了一陣子。
陸知白便低聲傳達了老朱的不滿:
“表哥,你的那些幕僚、義子,要是用不上,就早些遣散了吧……”
李文忠眉頭微微一皺,問:“陛下讓你這般知會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