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灰點的海東青,看看熱鬧的人群,發出一聲厲鳴。
藍玉卻哈哈大笑,在祠堂中緩緩參觀起來。
時間流逝,吉時將要到了。
祠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常茂帶著一眾家將,風塵仆仆地趕到。
他翻身下馬,快步跨進祠堂,目光掃過藍玉及其部將,臉上雖帶著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意。
“舅父安好。”常茂拱手行禮,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疏離,“這般風雪天,怎敢勞您親自操持祭祀?”
藍玉虛扶一把,指尖掠過對方冰涼的護甲:
“茂哥兒,這話就生分了。我跟姐夫何等關系,怎么能不親自祭奠!”
說著指向新漆的匾額,介紹:
“你瞧,這‘忠烈千秋’四字,還是我前些日子請太子殿下親筆所書……”
他黑亮的眼眸中,笑意銳利:
“殿下聽說這是為你父親題字,二話不說便應下了。”
藍玉這話,既是說朱標對常遇春的敬重,也是在暗暗顯示自己在太子那里是大大得臉的,有求必應。
常茂抬眼望去,匾額左下角果然鈐著東宮小印,金光閃閃,刺得他眼睛有點疼。
他的拳頭倏地攥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卻仍強壓著怒火,臉上不動聲色——這一年來各方面的磨練,性子終究是長進了。
“進來說話。”藍玉在前,常茂在后,進了祠堂中。
大廳正中掛著開平王的畫像,常茂先對著畫像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挑明了說:
“舅父與我父親的感情,自是無人懷疑。
只不過,這祠堂才落成,第一次祭祀尤為重要。
我們常氏宗族的意思,是在二月二龍抬頭那天。禮部也是認可的。”
他抬手,掃了一圈周圍的禮器,眉頭微揚,道:
“這祭祀時日...似乎與禮部定的日子有些出入,恐怕不美。”
“呵呵~”藍玉對常茂哼笑了兩聲,眉頭高高挑起,神情故作詫異,“正月十四,這日子有什么不妥嗎?”
他掃視一眾常家舊部,拔高了聲音:
“正月十四,紫微垣天槍星當值。開平王,正是護衛陛下的一把尖槍啊!整個大明,無出其右者!”
又轉頭對常茂說:“你父親一手槍法,使得出神入化。
今日乃是試燈日,這正月里,有許多部下回京過年,過了元宵,大家可就要護衛南北了……”
祠堂外頭,趕來的常家將士也是越來越多。
要在眾多舊部面前祭祀,強化自己和這位大明第一武將的關系,這正是藍玉的目的!
“舅父此言差矣!”常茂微微仰頭,絲毫不慫,“若是這般說,父親謚號‘忠武’,有青龍鎮煞之意。
二月二,剛好對應青龍七宿角宿初現。這也得了禮部和欽天監的認可。”
他眉頭微挑,掃視眾人,字字鏗鏘,又高聲說:“欽天監已推算過了,那時會有‘五星聚井’的異象。”
“哈哈哈哈!”藍玉大笑起來,又搖了搖頭,語氣很感慨,“茂哥兒,你還是要多動動腦子。二月二,龍抬頭,這寓意固然好,可是……”
他眼睛一瞇,目光倏然銳利:“這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日子!你是要僭越嗎?!”
常茂聽了這話就想笑,說:
“舅父,我叫你一聲舅父。但祭祀我的父親,這是我們常氏宗族的事。舅父若是想私祭,在北平衛所不也是一樣的!”
藍玉眉頭高高一挑,指著地下,激憤地說:
“我就是要在這里祭祀!在這鐘山皇陵之畔!我姐夫,他配享太廟!”
說著,又對常遇春的畫像大呼:
“姐夫,姐夫,你走得太急太早了!你走之后,這世間于我而言,如此空蕩!
想當年,咱們一同跨馬提槍,馳騁沙場,是何等的快意!”
藍玉張開雙臂大呼:“常大哥,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您,半兄半父,比血肉至親還親啊!
每每想到您對我的提攜,對我的恩情,比山還高,比海還深,我藍玉無以為報,只有每年數番祭祀,痛哭流涕,以慰相思之苦……”
說著抬起手,熱淚盈眶,抹了抹眼睛。
一番話,讓許多常氏舊部,也想起了當年一起征戰沙場的日子,頓時群情激烈起來。
許多人眼睛都紅了。
常茂環顧四周,再看看老奸巨猾的藍玉,微微皺眉。
藍玉的部將們見常茂與藍玉言語交鋒,紛紛上前附和。
參將周淮安站在藍玉身側,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挑釁對常茂開口:
“將軍高義,常公在天之靈定會欣慰。當年常公在世時,便常夸將軍忠勇無雙,與他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鄭國公,如今永昌侯主持祭祀,正合常公心愿!”
另一名部將李虎也上前,聲音洪亮:
“正是!藍將軍與常公并肩作戰多年,情同手足。鄱陽湖一戰,常公身中三箭,是將軍背著他殺出重圍。這份情誼,豈是旁人可比的?”
“就是!”
很多將領與士兵,紛紛附和起來。
常茂的部將聽了,愕然的環顧四周,面色微變,神情凝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