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光斜斜穿過雕花窗欞,在朱元璋的龍袍上投下斑駁光暈,也讓他的神情越發神秘莫測。
常茂與朱元璋四目相對了一剎,又趕緊垂下眼。
“鄭州的差事,”皇帝終于開口,打破了殿內的寂靜,驚得常茂朝服下擺都微微一顫,“辦得不錯。”
常茂便再次抬起頭,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后,忍不住勾起笑容,雙目微微亮了。
去年,他同樣跪在這方金磚上,皇帝砸過來的茶盞碎在一旁,迸出幾丈遠。
“臣……多謝陛下……”常茂的聲音繃緊。
“不必多言。”朱元璋抬手,止住他的謝恩,起身繞過雕龍御案,踱步而來。
“蓋州衛的鄔指揮使,每月一封告病的折子,病情越來越重,恐怕將要不治……”
皇帝的聲音漸漸近在咫尺,常茂盯著眼前繡著團龍紋的袍角和黑靴,抿緊了唇。
跟他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樣嗎?
“遼東自古是要地,女真諸部這兩年有些不安分。高麗使臣上月來朝,說殘元余孽又在鴨綠江畔出沒,哼,高麗自己屁股也不干凈……”
朱元璋的皂靴,踏上窗欞投下的日影,每一步都似踏在常茂的心尖上。
終于,他站定,雄渾低沉的聲音說:
“咱要你去接這個缺。你父親當年在遼東一帶頗有威名,你去那里,也算是繼承他的遺志。”
常茂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幸福來的太突然,突然就有了差事!
蓋州!
此地背山面海,地勢險要,處于遼東半島南北交通的要道位置。
其南可通往金州衛,北可連接海州衛;
向東可深入遼東內陸,向西則瀕臨渤海。
這樣重要的地方,竟然要交給他這個去年還被削了軍中一切職務的勛貴子弟?
“陛下!”常茂愣神之后,立即重重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出沉悶的聲響,高聲道,“臣領旨!謝陛下,陛下萬歲!”
朱元璋微微轉身,看著這個驕狂二代認真磕頭的模樣,垂著眼說:
“本來,咱也不打算現在用你……”
“但這次鄭州的差事,”朱元璋話鋒一轉,語氣緩和了些許,
“你查士紳,倒知道先找按察使要了歷年田冊……”
下一瞬聲音又有些冷了:
“沒有提著馬鞭就沖進人家祖祠……抬起頭來。”
常茂抬頭,視線撞進朱元璋鷹隼般的眸子里。
開國皇帝眼中散發著灼人的光,滿是無畏與堅毅。
常茂沉聲道:“陛下,臣會證明自己的!”
朱元璋看著年輕人激動到泛紅的眼眶,又想起常遇春來。
不知為何,他對這位早逝的愛將,有一份別樣的欣賞與偏愛,念念不忘……
“起來吧。”
年輕的鄭國公站起身,在陽光中站得身姿筆挺。
朱元璋負手而立,語氣中帶著幾分嚴肅,在他面前提點道:
“遼東勢力犬牙交錯,蒙古人時常騷擾邊境,女真各部也不安分,還有高麗想要占邊境便宜。
你去了之后,務必穩重行事,不可沖動。各方勢力交織,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邊境沖突。
若是再跟上回一樣犯渾,咱可不會輕饒你。不要讓咱后悔今天這個決定!”
他的眼神,既有信任,也有警告。
常茂連忙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陛下放心,臣定當謹記教誨,絕不敢再犯錯誤。”
說罷,還挺直了腰桿,以示決心。
朱元璋又聲音微沉的說:
“到了蓋州,女真人送的貂皮,元人送的牛馬,高麗參,可以收,但宴飲不得超過三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