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星流云送至門前,關門坐回到桌邊,蕭聰雙手托腮,雙目漸漸無神,看來這一時半會兒又無法及時睡下了。
他在想剛在與星流云交談時突然出現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覺得將其深究或許能取得什么難得的啟示,所以他要繼續尋找,并抓住它
他想啊,自己與星流云之間的差別到底在哪里呢是什么造成了他與星流云在同一件事情上截然不同的見解,到底星流云是對的,還是他是對的。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如老僧入定神入禪境,將星流云的形象移轉到自己的意識世界里與自己放在一起,來進行一次好好的對比。
這一切似乎只能靠感覺,雖然說感覺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亦找不出具體存在的原理,但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感覺就是那樣準確,準確到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他回想著自打認識以來關于星流云的種種,一幀幀,一段段,最后定格在星流云不久前那張佶屈聱牙的臉上,他知道那時的星流云是真的想救他們,這件事無關功名,無關利益,無關除這件事以外的其他,他只是想救他們,蕭聰不知道這是否全是因為憐憫,但在他看來,不管這是不是憐憫,這都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東西。
至情,至性,情是真情,性是人性,與星流云相比,他更像個被格在象牙塔里的書,華而不實,而星流云則更像個有血有肉的人,與這個真實而沉重的世界聯系更緊密,再仔細感受,似乎星流云才是活在這個世界之內,而他,則一直是個局外人。
可到底是什么導致了他倆如此大的差別呢是圣賢古書讀的太多了,還是以往那些經歷太豐富了
都不是。
現在想想,從小到大,他還真沒在那個平凡的世界里呆過,不管是天道軒還是封閉的蕭家,在尋常人看來,那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在那里,他又尋得了多少人味兒呢一星半點好吧,姑且就算是一星半點吧。
眾生疾苦旦夕禍福,這些東西他在書里都讀到過,但他可曾真切地感受過口口聲聲說以天下蒼生為重,為止亂平禍而生,現在想想,都他娘的是屁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什么眾生平等,也都是屁就拿那些被荼毒的扶摶國百姓來說,生死與否,是他一句話就可以決定的嗎他們就不想活嗎帶著這些痛苦的記憶,他們就真的就活不下去嗎生命所能承受之重,在他眼里,是不是被看得太輕了些,還有那個所謂的規則,就算有,也絕不是這樣解釋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鄒狗,若這真是圣人所為,那他寧愿不做這個圣人。
“此中種種,或許星流云是能夠感受真切的吧,所以他的態度才會那樣決絕。”他繼續想著。
至于星流云為何能真切地感受這些,他不知道,現在的他只知道他需要學習一些東西,一些關于人性的東西,他必須將自己盡量往下低,低到塵埃里,低進泥土里,低到那些真正的人世百態里,去認真地體會,謙虛地學習,慢慢變回一個真真正正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終于找到了。
翌日如時醒來,吃完早飯后再次被星流云派來的人請到了將軍府的廳堂里。
這一次廳堂里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觀其身上披掛的輕甲樣式,想來應該不是尋常兵卒,星流云現在已經是能夠領兵獨當一面的少將軍,手下理應有幾個腹有才學的精兵強將,大概就是眼前這些吧。
蕭聰帶著鴻翔走進廳堂,躬身作揖后在右手邊最后一張椅子上落座,鴻翔還是像之前那樣乖乖地站在蕭聰身后,二人皆是不說話,靜靜地聽廳堂里其他人言語之間的你來我往。
交談起先還算平靜,但越到后來卻越演愈烈,星流云手下這幾個人倒也真不含糊,言之鑿鑿各抒己見,可政見不一誰也不服誰,星流云看在眼里,坐在堂上直揉額頭。
當兵的火氣大,這放在什么事兒上都在所難免,就現在這如火如荼的氣氛,幾個人就差拔刀相向了,坐在堂上的星流云以手撫額偷偷瞄了眼堂下,稍作沉吟后緩緩放下手,道
“幾位營伍長再這樣爭執下去也沒什么意思,正好先生在此,不如坐下來聽聽先生之高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