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宴至晚方散。
皇城向來有不留外人過夜的規矩,蕭聰自是不在例外,于是一行人便在皇甫翾和三皇子的帶領下,伴著旖旎月色離開皇城,來到帝都內皇家專門給他們置辦的宅院里。
此宅位于緊鄰皇城的黃金地段,出了宮門沿著官道走一柱香的功夫,然后拐了彎兒就到,雖然沒有各式宮殿那樣奢華精致,卻絕對不失大方闊氣,面積不大,但各種景致應有盡有,不似宅院,倒像是一座園林,房舍在小橋流水茂林修竹之間半隱半現,設計別具匠心,確實是一處不錯的靜謐之處。
將蕭聰等人送至宅院,皇甫翾和三皇子簡單作別,而后在皇家騎兵隊的護送下安靜離開,只是皇甫翾轉首時那微微的一偏頭,眼神的余光里泄露了幾分狡黠和頑皮,又讓蕭聰在其身上感覺到了鴻翔的痕跡。
伴著燭火,托腮坐在桌前,年輕人雖然喝了不少酒,卻不覺得醉,也不覺得困,他只是覺得有點恍惚,白天所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做了個夢一樣。
三千紅塵之內的聲色犬馬和紙醉金迷,他今天嘗了個大概,里面蘊藏著關于人世間的復雜味道,讓他微微感覺有些荒唐和感傷,偌大的玄真凡界,竟掌握在一堂之客的手中,他們的肚子里真的有那么多精韜妙略嗎?還是說他們真有能力讓百姓免于疾苦安享天倫?
以年輕人看來,在這群人里面,確實有幾個像星流云這般腹有千秋胸懷天下的輔國奇才,但更多的卻是些飽讀詩書卻誤人子弟的下三濫,這些人正事兒不干,耍花槍倒是在行,只知道媚上欺下爾虞我詐,能立在這朝堂之上的,哪一個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凡界翹楚,偏偏在那些一眼就能看透本質的問題上糾纏不清,為什么?
結黨營私黨同伐異,為了自己的權柄和利益而不擇手段,有幾個人是把黎民百姓放在心上的,吃人飯不拉人屎,這些腌臜敗類就該被拉出去凌遲處死和五馬分尸!
可皇家人都不是傻子,為什么還要留著他們并加以重用呢?
每當遇見這一類的問題,年輕人總會想起在百丈石室悟到的那句“存在即為合理,一切皆有緣由世事有常,吾行何妨”來,他琢磨了很久,終于給了自己一個聽上去相對還算合理的解釋--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修士跟凡人對自己的要求終究是不一樣的,雖然這些人在他看來德不配位,可玄真凡界或許真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因為即使他們的精神層次已經這么低,但那些被統治的黎明百姓們的精神層次比他們還低,兩者一比,相形見絀,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力,最起碼的便是學術等方面的成就,于那喧囂浮夸且階級明確的凡世來說,就已經算是一塊金字招牌了。
另外,修界有修界的規矩,凡界有凡界的規矩,修界的規矩不同于凡界的規矩,因為修界的規矩簡單且透明,除了有一條“實力見證真理”之外,也就牽涉點因果報應。
但凡界就不同了,雖然個體的實力與個體之間的實力差距皆微乎其微,但抱起團來卻總能創造種種奇跡,所以便誕生了那么多對人控制的學問,什么帝王心術了、為臣之道了、人情世故了……也就有了那么多盤根錯節糾纏不清的關系。
可人心是復雜的,人際關系是更復雜的,品德良莠不齊,心思又飄忽不定,由此說來,凡人的世界就成了善變且脆弱的沙雕,指不定哪個空腔失衡,就能讓整個建筑崩塌坍圮。
或許這便是那些酒囊飯袋們得以立足于朝堂之上的原因了,工于心計卻胸無大志,自私狹隘又愛慕虛榮,即使充當不了承天柱石,但作那梁柱之外的直欄橫檻還是綽綽有余的,有他們這些攪屎棍子在,凡界的統治階級里面便不易形成較大的黨派,關鍵時刻還可以加以利用,也算是有些價值。
除此之外,年輕人還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么幸運,出身于名門世家,又得嫡仙真傳,各方各面都算的上是這世間頂尖的存在,意識是個環境造物,他不能站在通天塔塔頂以他的思維思想去評判十八層地獄里的是是非非。
不記得是從哪本古籍上看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