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和鄭棟并不太熟悉。”裴液在她旁邊坐下道。
“對,我沒見過他幾面,痞里痞氣的,跟在師兄后面。”李縹青道。
“那怎么這么不高興?”裴液笑了笑,伸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好像鄭棟是翠羽弟子一樣。”
“翠羽早給他發過錄函,是他自己不進的,覺得這樣更自在。”
“”裴液怔了一下。
在剛剛發生的一切中,他其實并不能融入他們這種同仇敵愾的感情。他對七蛟洞的惡感只來自于湖心幫和少女的講述,而在剛剛的場面中,若要少年實話實說,鄭棟是比尚懷通更加令人生厭的人物。
會場中的人肯定也多半這樣覺得。
如果把鄭棟和尚懷通的性格對調,少年的喜惡之情可能會更好整理一些。
而李縹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低聲道“你不覺得,我剛才的話有些太少了嗎?”
“……”
“翠羽李縹青、七蛟尚懷通,本應該是并列的名字,但你覺得……剛才兩個人像是在一個層次嗎?”
裴液沒有說話。
當然不像。
尚懷通進退有度游刃有余,既不失風度又未傷七蛟威嚴,談笑之間便于眾目睽睽之下化解了這份突然的冒犯。
這樣的人拿到神京、拿到修劍院,都不會損傷博望州的臉面。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說什么。”少女看著湖面繼續道,“我也有想起合適的話,卻沒敢說出來。因為一說話就代表我接手了這份境況,而我害怕我并沒有掌握后面發展的能力,一個不好,丟的便是翠羽的臉面。”
“我只能看著鄭棟受他欺辱。”
可這不是咎由自取嗎?
少年靜靜地聽著,這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過。
他其實并不知道鄭棟對尚懷通那份恨意從何而來,也沒弄清楚為什么李縹青理所當然地和鄭棟站在了同一個陣營。
但少女此時的柔弱失落是如此地真切,幾乎觸手可及。
她已經學習了很久,努力成為一個可靠的主心骨。每個人都看得出翠羽劍門日薄西山,但她站在這輪夕陽下,卻必須表現得無比堅定、毫不動搖,讓人們相信,她真的能靠一雙纖薄的肩膀把這日重新扛起。
少女也一直在給自己埋入這樣的信念,每日早晚的自語,有時已經近乎欺騙。
她真的已經堅定地相信自己可以重振翠羽。
但今日一次猝不及防的會面把的現實擺在了她面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七蛟洞就是遠遠強過翠羽劍門,而李縹青在尚懷通面前,稚嫩得可笑。
“我固然沒有承擔的能力,但更令我頹喪的是,我甚至沒有去承擔的勇氣。”李縹青抱住了雙膝,倒真像一只未出巢的翠鳥了。
“你才十七歲。”裴液努力溫聲,“離二十四還差七年呢。”
“翠羽劍門卻不知還有幾個七年。”李縹青依然看著臺外的湖面,“這次來州城參比的花銷,我們挪用了三處的銀兩才湊齊;今年新弟子的招收已經進行了大半,我們已再次降低了標準,卻還是比去年少招了五個人……在每一個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翠羽劍門都在飛速地衰弱。”
是的,翠羽劍門是被漸漸地蠶食削弱的。沒有一蹴而成的陰謀、也沒有見不得人的詭計,所以也就沒有一舉反轉的機會。
你要反敗為勝,也就只能反過來一步步地去勝過它。
但想要跨出第一步,都是如此的困難。
一個近在咫尺的機會就是金秋武比,但少女誠然無法去抓住它,即便已經習得黃翡翠,五生六生之間也是一道絕難跨過的溝壑。
于翠羽而言,金秋武比與其說是一個機會,倒不如說是又一道沉重的催命符。因為魁首幾乎已在尚懷通囊中,而如果李縹青在四強剛好敗于尚懷通之手,那后果更是災難性的。
“裴液。”少女第一次直呼少年的名字,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竟然是濕漉的,“我很少去想,但如果,再也沒有勝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