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說話,一名翠羽弟子對他點了下頭。
裴液將這根羽毛拾起,血膜覆蓋了整個桿部,上面的刻畫清勁有力,即便粘稠的紅色已涂抹了那些鋒利的溝壑,字跡仍然可以辨認。
寫的是“誰行惡事,咱們就一腳踹在他的臉上!”
裴液看著這句話,著實安靜了一會兒。
這句話干凈有力、瀟灑磊落,刻字之人的意氣風發簡直透過筆觸逼面而來。
裴液目光從這行字跡上挪開,落在了后面鄭棟那張臉上。這行字透出的清磊光明與尸體野狗般的低劣氣質構成了強烈的對比。
但就是在這種別扭之中,裴液忽然明白了這位青年兩年來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他是浪蕩無行、口體不修、十成十的混子,只是混子每日浪蕩下來,在茶樓里聽的也是俠士劍客的奇事偉業,于是自以放浪斗狠為瀟灑英勇。
直到他遇到白玉梁。
無論他們是如何結識,總之這位出身高貴、武藝高強、形容英俊的翠羽嫡傳竟然沒有嫌棄他,而是允許他留在身邊,成為他身后眾多騎士中的一位。
那份挺胸抬頭的坦蕩與榮耀,或許是青年生命所觸摸到的最高層次。
他們馳馬從博望大街上呼嘯而過,在捉月樓上高歌縱飲,一腳踢開幫派的大門,就在大堂之上,把他們的幫主狠毆一頓
行俠仗義,聞惡便起,整個博望似乎沒有能攔住他們的東西。
那時候他依然莽撞無禮、口臟舌臭、愚蠢狂妄、浮躁淺薄但沒有人叫他流氓。
只因隨著那襲白衣所指示的方向。
百姓們叫他鄭少俠。
裴液再次想起了觀風臺上的那一幕,他理解了鄭棟見到尚懷通時的辱罵——白哥還在時,你不過是條糞坑里的蛆!
他也理解了少女當時的那句“對不起”——抱歉,你依然一如既往地朝著惡人肆意吠叫,但我做不了你身前的雄獅了。
請你先回鄭壽吧。
但他也沒能回到鄭壽。
失去主人的喪家之犬,每一聲吠叫都冒著被活活打死的危險,他不知收斂抑或不愿收斂,所以果然被活活打死了。
裴液將手上的羽毛穩妥地放回原處,這時身后一間房屋的門打開了,裴液一回頭,李縹青站在門口。
——
房間之中,門開著,風雨的涼氣吹進來。
主客都沒有燒茶的意思,兩人一人一把椅子,并列而坐。
李縹青的情緒已經再次沉斂了回去,就這一點來說,少女確實是一位合格的接班人。
“今日還打劍嗎?”裴液開口。
“不啦,有事情忙。”
“我和張君雪談了去年冬比的事情。”裴液于是道。
李縹青驚訝地抬頭看著他。
“打算怎么殺尚懷通呢?”
“……”少女噗嗤一笑“你說什么呢?”
裴液微笑點點頭“那我自己想辦法了。”
“你想什么辦法啊,尚懷通哪里惹到你了?”少女忍不住笑,“你打你的武比就好了。”
“嗯。”裴液再次點點頭,“那我走了。”
就此起身。
“唉!”李縹青愣了一下,起身抻住了他的袖子。
裴液回頭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