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龍門樓前,燈彩明燭,慘淡的月色鋪滿了整個黯淡的七九城,唯獨在這里被熱亮的光明驅散。
寇鯉躍生就一副沉悍之相,寬額濃眉,高鼻厚唇,身子要比常人高出一個腦袋。
寇鯉躍是從最底層的黑幫里殺出來的修行天才,因敢打敢殺、心狠手辣,受了七九城上任大龍頭的青睞,帶在身邊做了四年護衛。
第五年的年初,寇鯉躍踏入六生之境,在這龍門樓中當著七個大小幫派頭領的面割下了大龍頭的腦袋,把階下面白神惶之人一一劃入了龍門幫分舵,從此七九城就只有一個聲音。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已許久沒人挑釁過他的威嚴,他也已習慣了在這座小城中說一不二。實際上這里早已沒什么值得他打交道的人物,他參宴的酒席總是在城南或者城東。
在流水般的銀子中,厭煩溫軟彩錦的他也養成了一些怪癖——只穿毫無紋飾的黑衣,卻必要最好的綢子裁成;只吃清淡的米飯,卻必要最珍貴的谷物脫出
他的志向仍是武道。
在六生之境琢磨五年,如今他時時感覺自己將要踏入上二境之中,而他畢生的志愿便是能夠邁入八生,從此真正成為相州武林中一位真正叫得響名號的人物。
他正為這個目標每日奔波,此時坐在自己二里之城的中央五樓,寇鯉躍像一頭回到家的慵懶獅子,既享受領地中這種唯我獨尊的感覺,又瞧著下面的破敗冷清心煩。
越和東城的那幾位觥籌交錯,他越覺得自己這處地界拿不出手。他昨日親自過問這處戲院,也正是飲酒后這煩躁再次涌了上來。
“小徐說,總是跟孫大家談不攏。”寇鯉躍懶懶倚在寬大的椅子里,低頭把玩著一把新得的小匕,聲音渾厚低沉,“所以我讓他把孫大家請來,看看是哪里不滿意。”
他拿起身旁的一張紙“一切花銷我們承擔,孫大家這邊每日只要演演戲,就拿三成的股——這其實是我親自開給孫大家的條件。”
堂下的老人怔然呆坐,花白的頭發有些蓬亂,嘴唇干裂,衣衫亦狼狽臟亂。
老人是未來戲樓的金招牌,年紀大了身骨也確實脆,因此身上并沒有傷痕。
只是不傷人的折辱手段,龍門樓也多得很。
“或者孫大家愿意自己當家,我瞧小徐也給了你路子。”寇鯉躍瞧著紙上的條件,“我們出錢給你在龍門樓旁邊修建戲園,座價最低按三十銅板來售,往后的利要分我們三成”
男人獅眸盯住堂下的老人,緩聲道“這也不行嗎?”
幾乎凝若實質的腥重朝老人薄脆的身軀壓來,孫青衣身子微微顫抖,他扭過頭,一雙傷疲的老眸看著堂上的男人,聲音幾乎是安靜“我只演兩個銅板一場的戲。”
安靜。
寇鯉躍輕輕放下手中的紙,小匕首也不再轉動了,他直視著老人“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你揪扯,讓他們把你請來,就是要在今晚解決這件事——我再問最后一遍,行,還是不行?”
孫青衣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但演了一輩子的戲骨足夠筆直,老人雙眸不閃不避,啞聲道“我只演兩個銅板一場的戲。”
“好。”寇鯉躍輕輕一笑,匕首重新轉了起來,“那就都別演了。”
眸子朝旁邊徐二公子一轉“腿打斷扔回去,等衣家婚事完了,戲院里每個人卸一條胳膊。”
孫青衣猛地站了起來,攥緊了身體,雙目死死地瞪著他“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寇鯉躍含笑看著他“沒關系,但我喜歡。”
“你”
徐二公子在一旁輕笑“孫青衣要反悔嗎?不如給寇爺唱兩段,說不定寇爺一惜才,就免了你們這回。”
孫青衣牙關顫動著,身體繃緊如鐵,嗓子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寇鯉躍同樣笑,笑罷面色一斂“晚了,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