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走到腳下這具尸體前,男子才剛剛斷氣。
直到死去,這張臉上也沒有出現冷漠以外的表情。
裴液其實有些感覺到他并不像一個真正的對手,因為少年并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想要取勝的。
于一個修者,尤其是天才修者來說,極欲獲勝時爆發出來的潛力,與平日切磋時展現出來的實力,很多時候可以相差甚遠。
而衣南岱卻仿佛只是一個機器,他并不期待打斗的任何一面結果,應有的那種一問八生高低的上限也并沒有對著少年展露,只是不多不少地使用著他強七生的實力。
裴液頓了一會兒,仿佛從這張面孔上看到些卸下疲憊后的輕松。他將一蓬火扔在了這具尸體上,一聲呼哨喚馬而來,翻身疾馳而去。
————
心境之中。
無數的場景開始在李縹青腦海中回放。
戲樓里,她看見自己在下面喝彩鼓掌;劍場上,她瞧見自己開心地高高舉起手中的劍;山野中、書塾里每一次輪轉,自己都是其中的主角,而黑袍人則總是在不管不顧地朝自己而來
可是不正是這些場景.鑄就了真正的自己嗎?
究竟誰才是心毒?
誰才應該去死。
兩雙清透的眸子互相凝望著,世界又在緩緩墜入黑暗。
衣承心從心燭試中醒來,臉上再次蒼白了幾分,周圍已有六面鏡子陷入了暫時的晦暗。
心燭修為的傳承,其實就是一一承受前輩們的燭劍問心——正與她對李縹青做的事情一樣。
衣承心緩緩看去,那青裙的少女仍在箕坐倚墻,雙手垂落在地,頭無力地耷拉在胸前,整個人一動不動。
或許再也不會醒來了。
合該如此,心燭經過考煉,才會變得越加強大,而自己的燭劍越強大,才能帶給對方越凜然的心毒之試。因此,她承接九十年修為后在李縹青身上點燃的第三根心燭,自然比前兩根殺意深重得多。
衣承心慢慢深吸口氣,緩緩看向了第七面小鏡。
但就在這時,剛剛的方向傳來一聲重重的出氣聲。
衣承心猛地轉頭。
少女如同溺水之人驟然呼吸到了空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連續四五口之后,她陷入黑暗的大腦才恍恍惚惚地恢復了意識。
李縹青怔怔地看著面前盤坐中心的少女,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畢竟是選對了。
她這時理解了少女之前那句“奉詔之族三百年心燭修為,我取了九十年”的分量。“昔日我”與“今日我”之間的爭斗確是一道難題,但若不是對面少女越加深厚的修為,這次心煉不會如此兇險朦朧。
這片祖地確實是衣承心無可爭議的主場,她每一次都在變得更加強大,而自己能夠承受的壓力卻是有限度的。
剛剛的問心已經將她逼近了絕境,如果再來一次更高強度的問心,李縹青并無信心能夠再支撐一次。她看了一眼那些龕籠,六面變得晦暗的鏡子令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嘗試調動了一下身體——依然沒有真氣。
實際上,每一次更加深入的問心,都在將她的心神與身體剝離,五生的修為在這里絲毫無用,這場戰斗是越來越趨于純粹的心神之斗。她明白了為何“詔子”不需習武。
在這心神斗中,她又要如何才能勝過衣承心呢?
抑或放棄一切、拼盡全力去溝通經脈樹?但即便能聯通到一絲真氣,五生不能真氣外放,又如何才能——
李縹青頓了一下,再次抬頭看向墻上文字。
盡快知彼,才能撐到那一刻。
剛剛從淬煉中脫出來的心燭此時無比明亮,李縹青此時也已經有些猜到衣承心傳承這些修為的方式,她懷疑自己其實亦已身得百年心燭之燒濯,只是未習得《傳心燭》秘術,不知如何運用。
墻上寫道:“心燭境界有三:修燭,感心,入神。修燭者,于己心之中先成心燭,方可由己及人;感心者,得見他人心神百燭,精進愈深,所見愈廣;入神者,非以修術可至,需身負【鶉首】仙權,可入心無礙,得‘燭劍’指引,親發心毒。”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