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冊而觀,老人的記事十分精簡疏朗,幾乎沒有閑筆,而且少有密集的筆觸,多是間隔幾天半月的時下重要之事,如今觀之,幾乎全都已沒有價值。
直到翻至中間,筆墨忽地密集起來。
“明日天衢來談‘劍藏’的事,記得做些準備,他偏愛悟性之道,幫他想想辦法,不要惹他不高興。”
一行說不上敏感的字,但裴液和甘子楓同時落目在了這里。
因為下面老人罕見地寫了落款——“年關,臘月二十。”
“就是這里了。門主是在第二年三月閉關。”甘子楓低聲道。
往后看去,這些筆墨正是從此而始,往后的日子里,老人的記事開始完全被‘劍藏’之事填滿,柏天衢不斷來訪,中間唯一穿插一二的,是張梅卿來請教器道。
兩人一頁頁地仔細翻看,只有全心投入的時候,才會不自覺把自己的想法梳理下來,裴液看出那不是一次簡單的拜訪和討論,柏天衢在極盡一切努力說服著老人,往后的氣氛甚至開始繃緊。
在一他們第一次會面結束之后,老人是用一輕松的無奈寫下:“那陣確實是道神跡,‘劍藏’能規整地排布其中。但本質和十七本劍經摞在一起沒有區別——我們都知道里面有某種共性的規律,重要的是它埋得太深,‘劍藏’二百年來,不就是在挖掘嗎。”
“明天翻翻箱柜,得給天衢講清楚。”
“天衢送的心珀掛墜好像很有意思,有空研究研究。”
這樣的觀點持續了五次會面,裴液不知道這五次會面里發生了什么樣的爭論,柏天衢付出了多少努力,總之在這次結束后的記錄里,老人寫了筆墨嚴肅的很長一段。
“‘令陣活過來’.‘一具生靈的身體,總是自洽的’.”
“.”
“.但仍然需要證明,人足以從中體悟到那種靈性.而且不太對了,世上怎么有這樣的事情?天衢認識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而后又是一次又一次的當面爭論,記事本中開始出現老人列出的一個個待看待引的書目,那些日子,他肉眼可見地完全投入進和柏天衢的交談中。
“不行。”遲鑒宗最終再次寫到,筆鋒很堅定。
“還是不行,沒有人能在【喚劍章】中做這種體悟,那也依然不是人類能夠到的深度——其實我認為‘整合’這個環節根本不能在人的心海完成,‘一’必須是先從它們中整合出來,人才能加以感受。”
“天衢走得歪了。”很嚴肅的落筆。
往后的筆墨一下少了很多,但從簡單的幾行中仍能看出,遲鑒宗不是不再關心這件事,而是近乎沒有精力和心情來記錄了,濃重的壓抑透過筆鋒傳達出來。
“很少見天衢氣得跟我發這么大的火但我確實不能認同他。”
“人老了就容易傷心。”
中間忽然插入一條關于張梅卿的記錄,仿佛一剎那的輕松——“梅卿要我給他設計個鳥,感情真好啊,哈哈。”
“最近沒時間,十天后再畫圖吧。”
但僅僅在五天后,一張信箋就夾在了這冊記事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