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液只感到陰冷,七年前陰風怒吼的夜里,就是在這間院落,兩人拿著從少年身上新鮮剝取的魂靈,饗與那些無命妖劍,敲定了此后荼毒西隴、少隴兩道的惡謀。
如今他望著這座院落,沒有任何人進出,仿佛徹底空置。
“去看看。”裴液按捺不住,仗劍一落而下,黑貓有意多觀察一二,但“以急以密”的話少年畢竟已說過一次。
兩人落在門前,入目就是很普通的一間院子,院墻門板俱有舊損,是有了十幾年時光的樣子。
推門而入,黑貓目光在院中桌椅上落了一下,即刻移開,警戒四周。
裴液走上前拂了一把。
“前兩天有雨,側面未留泥痕,是近來打掃過。”他道,“但不是長久有人居住的樣子。”
桌椅表面都很干凈,邊角卻缺少那種長久使用后的圓潤,裴液是用慣了老桌老椅的,他清楚一個物件在人的使用下會生出多少痕跡。
那就代表著,這間院落的主人也不過剛剛回來幾天。
從什么時候呢?離開博望之后?
立在院中已感覺到屋中的空蕩,裴液再次推門而入,果然空無一人。依然是一間人居應當具有的一切陳設,不新不舊的樣子,兩人沒瞧出任何異常,室中也確實安靜。
只是在微妙的直覺中,一人一貓俱都繃起了身體——一切細節都顯示著,這不像杳無一人的壓抑寂靜,而更像是被什么撞破過后的空空蕩蕩。
直到掀簾邁入內堂,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一方巨大的陷洞出現在面前,破開房屋之壁,徑往山壁中而去,幽深不知幾許。
這絕對不是用正常的手段打開,撕裂的邊緣和繚亂的玄氣仍在提示著一切,忽然裴液一凝目,在其邊緣看到了細如蟲蟻的游走電光。
裴液一瞬間心肺收緊地意識到了什么,來不及講任何一句話,他仗劍一掠而入。
當先是繪滿石壁的巨大陣圖,同時鼻翼已有血腥味蔓延上來,裴液來不及看任何東西,他徑直穿過第二間石室,血腥味頓時濃得撲鼻,直到來到一道破碎般的水簾之前,他按劍沖入,眼前的景象一瞬間令他僵頓在了原地。
仿佛一柄巨大鐵錘狠狠砸上腦弦,裴液一動不動地僵直而立。
面前是一座高曠的、巨大的石室,濃郁的血氣漂浮在空氣中,兩座石臺筑在遠遠相對的兩邊,仿佛供奉過什么,地面上是仿佛生效過的繁復刻紋,現在已然晦暗。博望雨夜見過一面的青年重傷癱坐在石壁下,從肩到腹是一道巨大的刀裂。
而在這間石廳的另一端,那位仿佛永遠冷靜可靠的鶴檢被一柄異美之劍穿咽而過,釘死在了石壁之上。他渾身是血,臟器從腰腹巨大的血口間滑落出來,灰白的散發垂落遮住面容,墜落的血把它們黏成發硬的幾綹。
在這具尸體的不遠處,一襲殘破血染的黑袍倚墻而坐,肩頸和腰腹的血裂肉眼可見,右胸是一方崩裂般的巨大傷口,斷成兩節的劍丟棄在地。
一只青色的鳥雀被他掐斷了脖頸,僵直躺地,細小的血點濺射在青潤的羽毛上,腿上信筒已被打開,血涸的手正將一張信箋片片撕碎,而后轉手焚為徹底的灰燼。詭冷染血的戲面漠然仰靠在石壁上,正安靜地看著來人。
裴液僵硬地看著這一幕,身體如失溫般冰冷,只有深處的血在一點、一點地沸烈起來。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