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外,那些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執法堂后崖濃郁的冷霧下、諸峰澗中冰冷的溪底,巖石中、秀峰間、深林里在整個崆峒,一柄柄明亮冰冷的劍器正在緩緩浮現出來,它們已經在隱幽之中存在了二十年,如今向著世人揭露了形貌。
本就按照天地的諧律在山水間游走,如今全部歸入五峰蓮心規整的水系,一條條鋒利、幽冷、白亮的魚,從溪底一掠而過。
而這幅繁復水系勾勒的中心一直都是劍腹山。
無數崆峒門人在目睹這一幕,他們在峰云間驚愕地捂緊了嘴巴,那些劍從巖石中浮現出來,組合為數丈長的靈動劍蛟,又活物般入水而走,一切如在夢中。
而在“掛天簾”諸峰之后,裴液從小院躍上峰頂,也忽地按劍回頭——只見一柄柄劍正從崖下樹旁浮起,諸峰之間一下如同多了許多面鏡子,在朝暉之下流動著耀目的光芒。
“.”裴液越過滴血的發簾看去,它們全都迅速地游向五峰蓮心。
從空中、從水底,無數劍器向著劍腹山輕快掠去,而當漸漸連成足夠龐大的一片后,就顯現出一種壯闊的緩慢。
在更大的尺度上,像是劍組成的云渦在圍繞著這座山緩緩飄轉。
劍腹山之中,五峰之主窒息般看著這無數劍器從溪底升起、從山壁中探出,老的、新的,十柄、百柄、千柄、萬柄.漸漸填滿了整座空曠的山腹,百里崆峒,二十年的積淀。
它們以一均勻而美的律動緩緩繞山而轉,前面的劍器開始聚合,新抵達的劍器不停地加入進去,漸漸的,一個龐然的形狀開始顯現了出來,環繞著石臺上那道身影而轉。
五峰主們身體冰冷地看著這一幕——崆峒和歡死樓用了二十年來共同鑄就這樣東西,崆峒夢想著用它來鑄合二百年之劍藏,但于歡死樓而言,要的一直就只是它本身。
如今它也確實在歡死樓的掌控里。
良會百里崆峒,玉山石劍錚錚,借助這片靈秀山水養育出的不可思議之生靈.一萬三千六百柄劍,生成的頭顱已如樓宇。它低頭伏在石臺上,上百柄劍旋轉著將那面心珀古鏡圍起,再度抬起時,已如一枚寶石鑲嵌在了龐然的額頭上。
在其身后,每一條劍蛟都是一條龍骨,每一條劍流都流入這片汪洋那已經逾越百丈的身軀矯在了這座高曠的山腹之中,仍有一朵朵細小的亮片在向它匯聚而來。
這就是那個雪夜湖山的男子走出【埋星冢】后,苦詣二十年心血鑄造而出的陣劍生靈,他先將它造成,又在十年之后,以【西庭心】為它賦予了真正的靈性。
游走山水之間的龐然古陣——【鏡龍劍海】
石臺之上,“柏天衢”緩緩抬起手,將一張繁復戲面扣在了臉上。
這張戲面的形制與瞿燭臉上的一模一樣,只是兩色完全顛倒,暗金綴紫,像是叛逆怪異的君主。
不必任何前綴的修飾,三十年前就已作為頂尖的【謁闕】來到少隴,將瞿燭這樣的絕世天才攬于麾下,他的名姓,比鶴榜更加古老。
歡死樓獨裁西南的三國戲主,老人聲音威冷道:“我是,【司馬】。”
在他的頭頂,劍龍將猙然鋒利的頭顱微微低垂,以劍鑄就的角猶如鋒利遒勁的樹。
“可惜,即便二十年一刻不懈,事到如今,還是尚差一枚。”這位戲主緩緩抽出手中長劍,垂眸直視下方的白衣女子,“還好.我們還可以再等等。”
明綺天平靜地看著他和背后那龐然的造物,她其實已經開始明白了很多事情濃郁沸烈的劍感將她徹底包裹,那面幽明的古鏡如同不能直視的眼睛——這確實是極為危險的敵人。
其實從很早開始,她就有無數辦法可以避免和這樣的對手在此獨斗,只是,她一直都只做最理所當然的選擇。
行走紅塵、天下問劍,本來就是用自己的心去經歷人間,這是《姑射》第二重的必經之路。精心挑選的路線不算行走天下,經過篩選的對手也不會讓劍心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