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至,玉劍臺下就已圍滿了人群。
與昨日相比,人群更加井然有序,八方通衢都被讓了出來;場景也更加莊重,因為這已不是面向江湖的選拔,而是真正來到了臺面之上,在國報上、在無數公文上的陳述上.寫的都是少隴修冊會將會在今天開幕。
無數華貴的車馬列在道旁,延伸不知多遠,權貴、官員、名士在專設的觀禮臺上坐下來交談著。而在一切的正中間,一條長而寬闊的大道直直通向玉劍臺上,間或有一些青紫之衣、佩劍之人從這里徑往臺上。
人潮如海,江湖弟子和良家百姓交錯混雜,當地百姓們在官員經過時指點議論,江湖人則在劍者入場時指點暢談。
隋大人為選劍會奏報的文書正合大唐如今對江湖接化而非管制的傾向:“夫朝廷立于百姓之上,江湖起于黎庶之中,朝廷與江湖一治一亂,見則相斥,但以百姓為橋,則百事可成。”
在這種擁擠的環境中,兩個群體很自如地就聊到一起,百姓們新鮮好奇地詢問江湖客們各種問題,江湖散人和門派弟子們也忽然發現,原來即便沒有登上臺子,也能收獲如此多的關注和目光。一個個皆挺直了腰桿,一時覺得腰間的寶劍就是自己的臉面。
而幾乎全城的說書人都來這里立下了攤子,人潮之中每隔不遠就有一個小高臺,他們端坐其上,講說著本次選劍會的天才劍者,有些選手本來就已聲名卓著,他們的故事就尤其受歡迎。
昨日公示的巨大金幅依然垂在玉劍臺外壁,上面每一個名字都在朝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修冊的規程已經毫無遮掩地公布傳閱了:
以這面金幅為底本,從下往上,一個位次一個位次地重議姓名,直到玉劍臺上之人達成一致。若有難決之處,則兩劍者便當即從玉劍臺飛下,就在萬眾矚目的中心劍臺上一決高下。
外壁的另外半邊,已垂下了另一條同樣大小形制的空白淺黑之幅,議成的名次將以金筆一個個寫在上面。而在結束之后,亦有依照后面劍者表現重議前面名次的最終環節。
總之此次少隴金冊的編訂所求,正是“每一條定名,皆在萬眾之前;每一次變動,都條理光明”,務求冊成之后,人人信服、無可置疑。
然而這條所求其實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質疑,因為在明亮的日光和無數人的注視下排在第一的那個姓名變得越發扎眼。
裴液。
在一整晚的傳播之后,這兩個字帶給了越來越多的人驚愕和茫然。
它那樣突兀,又那樣強硬,而無論是“觀群英”還是“后日完冊前出場”,都透著太不尋常的意味——仿佛他就是高出所有人一個層次,簡直近乎傲慢。
人們四處挖掘著這個名字的消息,最終只有一個說法得以比較廣泛的證實——這人好像是來自北邊深山的一個奉懷小縣,乃是今年博望州的秋比魁首。
“我當時就在博望州參比的,他真的很厲害,魁賽上隨手就擊破了一位六生的意劍,然后他自己還會一招意劍。”
這是杜五娘處販售的消息,采自一位博望武者,不過后面其人又補充道:“但那個裴液是四生,這個六生的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
一個偏僻之州的武比秋魁?二十天跨越兩個脈境?
沒有準話出來,因為誰也沒見過這個人、誰也不知道他現在何處,問那博望武者他長什么樣子,武者的回答也錄在了情報上:“穿一身青衣服,長得就是.十七歲男娃的樣子。”
除非其人二十天不換衣服。
議論固然越演越烈,修冊會依然在正常行進。
劍者們一個個登上玉劍臺,無數道目光注視著這些得列金冊的天才,可以想象在未來的一兩個月,他們的姓名會傳遍整個少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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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穿著一身青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