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本不該產生的,它沒有來由、也沒有理由,既然身處這里,大家都是一樣的砧板魚肉,鐐銬在身,鐵窗阻隔,即便是體魄如獸的異族,也不該帶給他如此針扎般的心悸。
裴液擰緊了眉頭,忽然發現有這種感覺的不止是他一個——剛剛還語聲四起的大牢,此時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裴液看到了邊重鋒和文在茲面上的些許迷惑,似乎異族案犯并不多見,所有人的呼吸都越來越低,心跳卻越來越快,許多道目光投在這荒人身上,然而他只是垂頭盤坐著,冷酷的面龐一動不動。
這樣怪異的氣氛持續了大約一兩個時辰。
禁錮重犯的深牢,只有不容人逃出的重重封禁,絕沒有供人詢問的文書,犯人們只有各自把疑惑埋起。
荒人始終一動不動,有些人漸漸遲鈍了,越來越多的人打起了哈欠,原來已是夤夜.裴液蹙著眉,也開始努力適應這份心悸,他調整了下倚靠的姿勢,闔上眼眸打算小憩片刻。
就在這時聽到鐵鏈猛地一嘩。
裴液立時睜眼轉頭,只見斜對面的牢房里,謝穿堂驟然挺直了身體,昏暗的燭火下,那張英氣的臉死死盯住了旁邊一墻之隔的荒人。
然而那荒人依然只是盤坐著,裴液一怔正要詢問,自己也忽然僵住了。
因為他也聽到了那沉重怪異的鼻息。
從荒人的吐息中傳來,由細到粗,而后越來越重他旁邊的謝穿堂率先聽見,然后就是裴液。
下一刻邊重鋒也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不對”謝穿堂嗓音有些干澀地發出了兩個時辰來的第一道語聲。
當然不對了,那已絕對不只是呼吸,兩條云氣般的白練從鼻腔噴出,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注視中,這名荒人低著頭緩緩站起,雙手握拳手枷發出了斷裂般的哀鳴。
牢獄中的安靜怪異得嚇人,忽然謝穿堂猛地撲到了牢門上,用手銬奮力“哐哐”砸著鐵欄:“不對!來人!來人!!”
不知這樣的呼喊外面有沒有人能聽見,總之整座牢獄驟然紛亂了,無論他們曾如何在獄外攪弄風云,如今每個人都身帶枷鎖、虛弱無力.裴液安靜地看著對面那具可怖的軀體撕紙般捋去手上的枷鎖,寒意一點點裹住心臟。
他終于知道那怪異的心悸從何而來了,這名荒人的經脈樹根本就沒有封死。
雞仔的窩里混入了一只惡梟。
謝穿堂越發拼命地砸著鐵欄,竭力嘶喊:“來人!!快他媽來人啊!!”
然而裴液知道她什么人都喊不出來了這當然不是偶然的疏忽,這是冷酷的預謀。
他用手枷撐著地站起身來,視野中,那荒人正兩手握住鐵欄,奮力一扯,鑄鐵便被扭如死蛇地卸下。
而后那雙暗黃的眸子緩緩抬起,里面亮起一點瘋狂的猩紅,冰冷地朝他投射了過來。
裴液再也不必猜測自己是否是不被任何人知曉地押送入京了,外面激起的風云如今已傾覆進了這里,在自己入京的第一天,有人就已促成了三司、備好了令書,將自己強行調入南衙重獄的第一個夜晚,就送來了這名準備好的荒人。
他喉間忽然發出鬼怪般的嘶吼,瞳子全被紅色浸染,抬臂向旁邊喊叫的監牢一甩,帶起的鐵枷就將鐵欄撞得全然扭曲。謝穿堂已反應極快地仰倒,還是被斷裂的木塊擊中腹部,癱倒在地。
然后荒人炮彈般向前一撞,砸在了裴液的牢門之上,鐵欄石墻在這具軀體前轟然斷裂扭曲,連帶著兩邊牢墻都崩裂傾塌。
荒人如扯去枯枝般將鐵門扔到一邊,獸眸盯死了面前僵硬又脆弱的少年。
旁邊是邊重鋒咬牙的怒吼:“操他媽的!!這是頭荒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