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偏眸看了他一眼,低笑一聲:“我也是殺官。不過和你不能比,宰了兩個七品芝麻而已。”
裴液呵呵一笑,又看向那青衣女子:“這位姑娘呢?”
“查案。”
好幾人都扭頭看去,仿佛這女子是第一次開口。
裴液有些驚訝:“查案?”
女子抬起頭來,露出張白而英氣的面容,低冷道:“查幻樓。”
裴液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但重牢中霎時全都安靜了。
一時無人言語,冰冷的氣氛在周圍彌漫,這個話題就此結束,諸人有一言沒一語地開始聊起其他事情。
犯人們驚訝這位散發錮手的奇異少年竟然有些健談,而裴液也確實好多天沒見過能交談的正常人了——當然他不覺得自己不正常,也就沒覺得這里的人怪異。
散發士子名叫文在茲,漢子叫邊重鋒,青衣女子叫謝穿堂,枯瘦之人最后自稱余化,是因盜竊未遂入獄。
這時候裴液喜歡南衙大牢多過了仙人臺,正因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丟命的罪名,有人說話才更好過孤身一人。
這里原來一共也只十多間牢房,顯然南衙不會把所有的重犯關在一處,牢獄建造之時應是分為一個個小單元。
裴液倚在墻上,微笑聽著其他犯人之間的談論、爭吵、嘲諷,已漸漸適應了變得笨拙的身軀,手指也不再嘗試探求微小的活動空間,接受了隨時間而來的僵痛。
反正在牢里,大家都是廢人,誰也不必笑誰狼狽。
直到上面又傳來一列腳步,其中一道十分沉重,配著腳鐐拖地的聲音。
話語停下了,好多人都偏頭看去,這樣的地方平日能來一個新人都是新鮮事,今日難道竟有兩位?
很快來人顯出身形,陰影投射在廊道里,卻令所有人都僵住了呼吸。
四位陌生公人在他身后押著。
的、銅鐵般的胸膛,虬結如木的濃密枯發,獸類般暗黃的瞳孔,以及高出裴液足足一個頭的高大身軀。
他帶著足足大了一號的枷鎖,腳上的鐵鐐也比他們粗了一圈。
荒人。
裴液曾在話本中見過對他們的描述,也聽說過戰事久息,這些年來長安也已可見荒人的身影,但他只曾在薪蒼見過一次這世界上的異族。
一種最原始的危險令他豎起了毛發,那來自于生命的本能。
據說這個種族在山海風雨之中長大,遵循的不是社會而是自然,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徒手搏虎,黃瞳望向的每個生靈都可以成為獵物。
在曾經的戰事中,大唐常以一名重騎來對標一名荒人。
公人們打開裴液對面的空牢,將荒人放進去,合上了牢門。
就此離開。
裴液正是從這時感到了難以消散的危險。
縱然修為不在,這種敏銳的直感卻無從剝奪,明明隔著兩層鐵欄,對面那小山般盤坐的荒人卻依然帶給他難以言喻的壓迫。
裴液下意識動了下手指,還是被僵直地箍死,令他心中不安又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