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我們一拍即合,而且彼此信任。”許綽回眸道,“這也是我再沒有過的體驗。”
“.”裴液沒太明白,如果兩人都不曾相見、不曾彼此了解,那么何來信任呢?
“我本想將他移來神京,但【稟祿】本不依賴外力,在哪里都一樣。而且他說,一株花已經好好在懸崖巖縫里長了十六年,眼見要開了,倒沒必要挪到溫室花盆中。”許綽道,“也確實如此,我遣人調查過,奉懷是個很寧靜、偏僻,也就很安全的地方。沒有比那更好的隱居之處了,把他接回神京,反倒節外生枝。”
“所以我沒再投放目光,一直做著其他方面的準備,雖然艱難,但畢竟也都一一成功了.”許綽回過頭來,仿佛看穿了少年的迷惑,“是的,我如此大費周章。我和越沐舟并不是單純的朋友,我是費盡苦心主動找到他的,要他來神京也不只是友人相見.因為我們要做的,是同一件事。”
許綽看著他:“二十一個月前,我開始刊行《俠骨殘》。”
“.”
“回目終時,枯骨飛仙,四劍北行,斬顱而歸。”許綽望著窗外,輕輕一嘆,“但后面的意外你親身經歷了,俠骨埋山,此事只好中斷。”
裴液已全然癡怔。
許綽轉過頭來,用一雙明亮的眼眸望著他,秋風吹進來,她輕咳了兩聲,清弱之氣稍微蓋過了那股從容,但不過一霎的事情。
“想要同路的兩人,一定得先看清對方腳下的道路。”她認真道,“奉懷、博望、崆峒、少隴的事情我已都知曉了,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今日和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要做的事情。”
她看著裴液:“我要燕王雍北死去。”
裴液身上猛地泛起一陣冷悚,他怔然望著面前的女子,一下子明白“先輩匣中三尺水”為什么被她書寫在這里、明白“直是荊軻一片心”是怎樣的意思了。
“所以你不必為我瞻前顧后,自以為寄人籬下。”許綽似乎有些不耐秋涼,輕輕環臂,“要做事就得承擔風險,做大事就更得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你是來完成越沐舟未竟之事的,對嗎?”
她伸出一只手,平攤在裴液面前,安靜地望著他。
裴液怔了良久,只有秋風拂動著發絲,終于他緩緩抬起手,放了上去。
許綽一笑,收指握住了他,微涼的肌膚停留片刻后松開,女子笑容也同時斂去,語聲清穩道:“無論你犯了罪名、陷落在什么地方,我都會救伱出來;有一天你行荊軻之事,我也不會做燕太子丹。”
她望著這初遇的少年:“我親自為你捧匣奉圖。”
【舞陽死灰人,安可與成功】
裴液第一次如此不知作何言語,終于只是抿唇后退一步,再度一揖。
許綽又淡笑一下,轉頭望向平湖秋色:“過后我仍有急要之事,但你既然出獄,必得先見一面。”
裴液點點頭,安靜了會兒忽然有些猶豫地問道:“那,館主,我這案子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當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臺的,之后便一直或昏迷或被囚,再得知外界消息時,就已是今天。
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出來的。
“此案掀起的最大波瀾就是江湖對朝堂的侵入。于很多官員、于整個朝廷來說,這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許綽道,“但這只是要這個刺殺都督的‘裴液’伏罪,至于‘裴液’究竟是誰,倒并不重要。”
“.”裴液微微恍然。
“如今案犯被仙人臺處置,朝廷在此事上態度鮮明,已是人們要的結果了。”許綽平和道,“實際上把你調回神京之時,這案子就該結束了。在仙人臺自己的牢獄里,我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出來。但南衙的插手太堅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