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百姓們紛紛鼓掌。
“狄九”本來就是有名望的名字,而這也是在裴液沒有尋出謝穿堂的時候,看遍了京兆府案卷的大理寺二人定下的計策。
一樁樁太平漕幫和京兆府一同壓下的案子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多案子狄九看案卷時就心里有數,此時屢屢一眼就直指關鍵。
而他們絕非說說而已,只要狄九批一份捕令,李昭就會在半個時辰內把人帶來,群情洶涌、群情激奮,半天之內,京兆府門前就擠了半條街的人。
只有在終于散場的深夜之后,李昭才難以掩飾自己的擔憂:“今日聲勢做得太大了,明日恐怕要有雷霆。”
今日很多人在觀望,很多人在準備,而狄九向所有人證明了,這會是太平漕幫不能忽視的威脅。今日一天,他們緝捕了二十七名太平漕幫之人,無論受到何種阻撓,李昭都按時遵命地把人帶了回來。
今日一天,他身上也添了六道傷口。
狄九疲憊地闔目倚在座上:“那就是我們要的。”
一天一刻不停的勞累與噪嚷,此時閉上眼,眼皮上都還全是一張張憤怒的、怯弱的、痛哭的、興奮的臉,還有那個人被剁掉的指頭、被敲碎的膝骨.沒錢醫治就扭曲地生長在一起。
狄九其實從來不覺自己有什么高尚的品格,有時路上看見可憐之人,他也并沒什么憐憫感喟,也很少掏出兜里的銀子。他只是很早就發現,自己很容易憤怒。
一件激起了他憤怒的事,他就一定得追到底,此時如此,接鯉館之案時如此,前半生官宦生涯都是如此。
只是后來官做得久了,他學會把這種憤怒壓在臉皮和笑容之下。
只那天給那叫謝穿堂的女子官復原職時,那呂捕頭猶猶豫豫地說這女子太沖動太偏激,他才冷冷撂下一句:“嫉惡如仇的人不做捕快,什么人來做。”
如今就是這案子落實的時候了。
狄九很清楚李昭在說什么,白天京兆尹盧玉顧已親自前來一次,宣稱他所判之案一概無效,怒稱已向南衙遞交了奏章。日落前他也收到了大理寺來的警告公文,但他拆也沒拆。
大理寺少卿確實沒有資格坐衙京兆府強斷民案,你為百姓主持公道,那第一個被主持的豈不就是京兆府?
朝堂之上各司其職,就算心中無鬼之人,也不想看見一個這樣的“瘋子”,這種行為他做一天,毀傷的就是日后幾十年的前途。
而正如李昭所言,這只是第一天的反噬。
顯而易見的,即便他真的賭上自己的仕途,那些人也不會讓他把這個案子給查出來。
所以明日,到來的就是雷霆。
但幸好,他只用挺過一個早上。
翌日卯時兩刻他就再次坐在了衙前,連日來的缺乏休憩令他頭痛如裂,但竟然有許多百姓來得比他更早。
這一幕令狄九忽然覺得也許做官半生就是為了這一天,面上依然從容如常地坐下,抬手微啞道:“有何冤情,盡管說來。”
規程依然按照昨日進行著,而僅僅在兩刻之后,卯時半之時,一道重逾千鈞的南衙諭令就落在了這里。
十位朱紫彈劾大理寺少卿狄九瀆職擅權,吏部并三省都已審過,勒令其停止所為,往南衙受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