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半息,水就一個波動,這小魚轉過身鴕鳥般縮在了缸壁。
“.”
裴液探出頭看向車外,張飄絮正一臉不舍地看著馬車。
合上窗簾,車馬轔轔向前,裴液一言不發地看著身旁的大缸,馬車行得有些快,不時有水震蕩出來。于是很快,半個頭就從缸邊冒了出來,心疼地看著地板上的水。
裴液望著她,這時候又有些好奇那長發是什么材質——全然不像人類一出水就濕趴趴的,水珠從上面流暢地滑落。
“.喂。”裴液小聲叫道,水缸邊的頭立刻向下一潛,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你會說話嗎?”裴液猶豫著問道。
“.”
“你叫什么?”
“.”
“你家是不是住在天極南海,那兒風景怎么樣?”
“.”
“你吃糖嗎?”
“.”
得到只有沉默,裴液轉頭看了眼肩上的小貓,示意了一下,意思是你們都不是人,也許能有的聊。
黑貓也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讓他以為它還會另一種語言,看著缸邊那雙眼睛沉默了一會兒,試著冷冷“喵”了一聲。
小魚人“颯”地鉆進了缸底,再也不露頭了。
“你太兇神惡煞了。”裴液蹙起眉,對著小黑團子埋怨道。
冬晨的修文館,人們已經裹上了棉衣,夏季時并不明顯,如今入冬就看出些家境了,相當一些人棉服上打著顏色相近的補丁,少有輕裘和暖氅。
裴液這時遣了車夫自己趕馬,見著許多眼熟的面孔。他這時已經清楚了,一路走來,湖邊水榭,湖心亭,小楓林這三處最易聚集身影,常見人校書論理。
實際上對修文館的士人們來說,這位清朗挺拔的佩劍少年也是道頗容易被注意的身影,尤其如今寒意已在湖面上凝出薄冰,他依然一身長袖薄衫,大家漸漸也都知道修文館近日常往來這么一位修者。
裴液試著抬手打了個招呼,換來不少笑臉和還禮。
越過前園回廊,便再次來到清勝安靜之處,湖角小樓獨立,已顯出些北方冬天的孤峭。
抱著大缸輕車熟路地登樓,小鮫人再次好奇地探出頭來看周圍環境,但又時不時警惕地看向少年近在咫尺的臉。
裴液只好偏過頭,裝作根本不往這邊看,她才探出來多些,目不暇接地看著四周的墻壁和書繪。
依然來到頂層。
陳設一切如舊,長案之后,大棉袍里裹著個清麗的女子,桌上還放著個小暖爐。
裴液輕輕把大缸放在地上。
“辛苦了。”許綽微笑一下,又上下打量他一番,“這次泰山醫樓又催你診金沒?”
“哪有,給不給錢都會幫我治的。”裴液笑,這間閣樓總是溫暖如春,他舒適地伸了伸筋骨,隨手解下劍擱在一邊,“我和他們小藥君都是朋友,她這人常嫌人打擾,卻喜歡和我說話,我們交情蠻好的。”
許綽漫不經心地點頭:“知道你最會認識少掌門,不必拿來說嘴了。”
“.”
裴液轉過話題道:“我倒沒想到,館主信中的‘卻是須得有你’,原來是個誘餌的職使。”
“難聽。我是叫你壓陣大將——若沒有你,保不齊對面已掀了棋盤了。”許綽微微一笑,看著他,“若不高興,一會兒再拎瓶酒走好了。”
“行。”裴液大度答應。
然后裴液便把目光轉到身旁的這座大缸上,里面的那雙眼睛聽得生人語聲早又縮了回去,裴液看著女子:“他們暗中偷運入京的確是一個這個,你瞧瞧呢。”
許綽點點頭:“案卷我看過了。”
她離案走過來:“真的是個鮫人嗎?”
“對。”
“淵客筑室于巖底,鮫人構館于懸流”許綽有些好奇地伸手向水面,“我倒也從沒見過呢。”
裴液立刻抬手提醒:“小心,這小魚人兒可厲害了。”